主仆二人又在田里稍作停留,便踏上了归途。
“老爷,我过两日就打算插秧了,您看这样可行吗?”李二狗甩了下手中的鞭子,询问道。
“嗯,再有几日就五月中旬了,也该插秧了,我倒是忘了问你和嫂子可会插秧?”陈家旺直言不讳,心中暗自盘算着,若是他们不会,插秧那日自已再过来指点一二。
“回老爷的话,我家虽未曾栽种水稻,但地主家那几百亩地,我和孩子他娘每年都会去帮工。”李二狗如实地回答道。
“如此甚好,那我便放心了,务必要将药田和那几亩庄稼照看好,若有闲暇,不妨时常过去看看,毕竟村中有些人见不得我好。”陈家旺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乃事实如此,尤其是与自家有宿怨的那几户人家,不得不防。
比如那杜氏,还有纠缠过父亲的黄氏,以及杜大山一家。
即便陈家旺不言明,李二狗也会对田里的情况时刻保持关注。
他记得,村里的老秀才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不患寡而患不均。
起初,他对这句话的深意一知半解,后来才恍然大悟,如果大家都一样贫困,倒也相安无事,还能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然而,一旦只有一人变得富有,而其他人依旧贫困潦倒,他们的内心便会失衡,嫉妒你过得比他们好,甚至会在背后耍阴谋诡计,妄图加害于你。
老爷如今即便不是村中首富,也相差无几,招人嫉妒在所难免,他有此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陈家旺索性也不再隐瞒,将与自家有恩怨的几户人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二狗,也好让他有所防备。
至于那二赖子,他并未将其计算在内,毕竟当初他到自家偷窃,自已并未动他分毫,只是在他欺负二嫂时,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如今的他,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在镇上觅得一份安稳的生计,过上了平静如水的小日子,想必也不会再回村滋事生非。
“你这个死肥猪,怎不去死!若不是你终日挑唆我与老二殴打婆娘,好端端的一个家,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杜家大儿子瞥了一眼正捧着一个红薯狼吞虎咽的妹妹,眼中满是鄙夷与憎恶。
自从沦为废人后,他的性情愈发乖戾暴躁,也曾对将他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陈家旺恨之入骨。
然而,仔细思量一番,似乎又怪不得人家,谁让自已贪得无厌,妄图不劳而获,起了不该有的念头呢?否则,又怎会被墙头的竹签刺穿,致使他此生再也无法行男女之事,更别提拥有自已的子嗣了。
待到年老力衰时,更是连个为他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此时的他,开始深刻反思自已往昔的所作所为,倘若他能善待妻儿,少听妹妹的谗言,也不至于动辄对婆娘拳脚相向,致使妯娌二人萌生出杀意。
他认为追根溯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个惹是生非的妹妹,若不是她,婆娘也不会带着孩子们逃之夭夭,更不会因此卷走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让他生出了偷窃的邪念。
故而,自从他变成废人之后,对那个整日只知胡吃海喝的妹妹愈发看不顺眼,只要爹娘不在家,就会对二妮拳打脚踢,以此来宣泄内心的愤懑。
二妮如今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痴傻之人,除了吃喝拉撒,其它一概不知,面对大哥的拳头,也只会发出“啊啊啊”的嚎叫声。
张氏刚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了宝贝闺女凄惨的哭喊声,待她推开门,只见闺女正抱头蜷缩在墙角,而大儿子的拳头已高高扬起,准备再次落下。
“住手!她可是你的妹妹啊!你怎能如此狠心地对她下手!”张氏心急如焚,飞奔到二妮面前,轻柔地将她那披头散发的头发撩起。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女儿那肿胀得如猪头般的面庞,嘴角甚至还挂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沫子。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张氏的声音仿佛要冲破房顶,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痛心,如杜鹃啼血般嘶喊着。
“妹妹?”杜家老大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那笑容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咱们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拜她所赐!你竟然还这般偏袒她,我告诉你,从今往后,这个家有她无我,有我无她!当然,还有最后一个选择,那就是把她嫁出去,以后眼不见心不烦。”
“你妹妹如今这般痴傻,又有哪户人家会愿意娶她?你这不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张氏的心如刀绞,终于忍不住心酸,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生,未曾享受过一日的清福,反而遭受了一辈子的打骂。如今,临老却还要为这个傻闺女忧心忡忡。她实在想不通,自已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为何会生下如此冷酷无情的儿子。
若是有其他村民在场,恐怕也会说这是罪有应得。
老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她对二妮过于宠溺,又怎会将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
“哈哈!你竟然还知道她是你的女儿,难道大妮就不是吗?你可以那般残忍地对待自已的亲生女儿,我为何不能打二妮?”杜家老大的话语,恰似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直刺张氏的心脏。
她的确是偏心,可那又怎样?小闺女从小就嘴甜如蜜,而且模样也是最像自已的孩子。
十指尚有长短之分,偏爱其中一个孩子又有何不妥呢?
杜家的争吵声依旧此起彼伏,然而,左右邻居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毕竟这样的闹剧每隔几天就会重演一次。
“大妮,你娘家好似又炸开了锅,我隐约听到你娘的哭声了。”有个村民打杜家门口路过,听到争吵声后,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回家后,迫不及待地趴在墙头,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正弯腰除草的大妮。
“婶子,我和娘家早已形同陌路,他们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感兴趣,以后就别再告诉我了。”大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邻居大婶,不疾不徐地说道。
“也是,真不知你爹娘的心是不是被猪油给糊住了,同样都是女儿,待遇却是天差地别,这换了谁,恐怕都难以释怀。”邻居大婶自说自话地嘟囔着,或许是觉得自讨没趣,说完这句话,便回了屋。
大妮永远都无法忘怀,当年女儿生病时,自已如那卑微的蝼蚁般去求爹娘,而他们却露出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
这并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所谓的家人,先将那无情的利刃,无情地刺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