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云梦惊魂

深秋的晨光映照着大地。

通往云梦山的大路上,背刀带剑的武林人物多得如牛毛。

这些人皆是听到‘映血剑’与秘录宝典《血经》出现于云梦山中的传闻才星夜赶来这里的。

在人群之中隐约可见有一位破衣烂衫的小叫花子正疾步而行,那小叫花子身畔随同着一个纯阳仙人打扮,相貌清奇、身背松纹古剑的小道童。

这二位非是旁人,正是离开“九曲洞”的袁秋岳与“小洞宾”淳于灵。

袁秋岳经过淳于灵一夜的劝慰,心境业已大为好转,同时他对争夺“映血剑”也燃起了信心。

昨日夜里,“小洞宾”暗中将“百毒妖姬”身上搜出的长白山“千年龙参”熬成汁液掺入袁秋岳的饭食之中,这使他凭空增添了一甲子的功力。直至今晨,发觉自己内力突然倍增,他才从淳于灵口中追问出来。正因如此,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起了。

正行进着,忽闻淳于灵低声道:“大哥,不好了,我师兄也来此凑热闹了,我看咱们还是改道而行的好,否则若是被他瞧见,非痛斥我一顿不可!挨骂我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师兄勒令我回山,那就不太妙了。”

袁秋岳举目一望,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些道士在路边歇脚,便道:“灵弟,云梦山路径颇多,我们从左侧小路绕到前边就可。”说罢,一拉淳于灵的手,快步闪入杂草丛生的小道之中。

这条小路十分僻静,向前走了许久,并未发现其他人迹。

淳于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大哥,你对云梦这般熟悉,莫不是来过此地么?”

袁秋岳闻言神色一黯,道:“我的家便在这云梦山中。”

“哦?”淳于灵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大哥为何离家远行,落魄江湖呢?”

袁秋岳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已家破人亡,无处投奔了。”

淳于灵动容道:“大哥,此话怎讲?”

袁秋岳道:“你可听闻过‘诛邪神剑’袁天义么?”

淳于灵道:“闻名久矣!我师兄时长给我讲些武林掌故,他盛赞袁天义大侠一生光明磊落、侠名远播,提及‘诛邪神剑‘四字,武林之中无不敬仰!”

袁秋岳停住脚步道:“袁天义便是家父!”

淳于灵一怔,道:“大哥,难道袁大侠业已……?”

袁秋岳凄然一笑,道:“还未查实,唉!此事真是一言难尽。”

两人再度朝前行进,袁秋岳一路上将自己的遭遇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而后道:“待夺剑之事结束,我便要赶回‘星月山庄’一遭,去查寻家父的下落,若是家父……有所不测,我不仅要杀掉慕容雯,还要将武林中所有的女人尽皆诛绝,以昭慰家父的亡魂!”

“救——命——啊——!”

袁秋岳的话音方落,忽闻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两人对视一下,一同飞身朝前奔去。

呼救的是一个黑衣少年,远远望去,但见他周身上下尽皆被怪藤缠绕,手足被缚几乎动弹不得,脸色业已青紫,估计不消片刻,必会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袁秋岳与淳于灵同时赶到,见情形危急也顾不得多想,冲上前去探手去撤拽那些藤蔓,只觉得那怪藤粗韧异常,分毫撕扯不动。正无计间,猛觉得两脚被什么东西缠绊住,低头急看,竟是一片如蛇怪藤攀缚而来!

“食人鬼藤!”

袁秋岳惊叫一声,道:“灵弟,快用剑将藤须尽皆砍断!”

淳于灵双足被缠,正在发怔,闻听袁秋岳的喊声方自惊醒,忙撤出松纹剑拼命挥斩起来,仅片刻功夫那足上藤蔓便已断落。而后他飞步来到袁秋岳近前,将正在缠绕的粗藤悉数挑断。

两人朝四下一瞧,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但见一片片的怪藤,如游蛇一般地朝他们爬来。

袁秋岳一把夺过淳于灵手中之剑,朗叱一声横空掠起,人在空中连换七次身法,挥动古剑朝那些怪藤砍去。刹时间怪藤被砍得七零八落,残断满地。未待他身子着地,古树上又有几条魔臂般的怪藤朝其袭卷而至!

此时的袁秋岳已身具两甲子的功力,莫说这些藤蔓,便是真的魔臂也休想缠得住他,但见他猛的刹住身子,一提真气再度拔起四尺,剑影连闪,将怪藤凌空扫断,紧接着向后倒翻出去,双足在树干上一点,犹如离弦箭一般朝黑衣少年飞掠过去。“嘶”的一声,缠绕着的藤须纷纷断落。

淳于灵也未闲着,施展武当秘学“狂飙弥天掌”,幻起千重掌影,挟带风雷之声,将那些生着怪藤的古树全力劈倒,片刻功夫,那些古树已根断藤折,残损一片!

“大哥,这是什么鬼东西,竟这般厉害?”淳于灵拭着额头的汗水道。

袁秋岳道:“此物名为‘食人鬼藤’,通常生于荒蛮之地,其外形与山野藤蔓颇有不同,尤其善以须藤缠缚人及兽虫,硬生拖入花囊之中熔食掉,幸而我们身负武功,又有利剑在身,不然恐怕早已化为血水、命丧多时了!”

淳于灵吐了吐舌头,道:“没想到天下间竟有如此怪异之物,今日当真开了眼界!”

袁秋岳接着道:“此藤仅见于穷山恶水,云梦山虽然也有,但实不多见。对了灵弟,我们快将这位仁兄救醒,迟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嗯!”淳于灵点了点头,与袁秋岳一同来到黑衣少年近前,但见这少年嘴角挂血,面无人色,看情形若不及时救治,必将命丧黄泉。

“这该如何是好?”袁秋岳搔首叹道。

“他死不了的。”“淳于灵含笑道:“大哥难道忘记我们自‘百毒妖姬’身上搜出的‘鬼华佗’的‘九转归元丹’么?”

“没错,我一时心急,居然忘记这个!”袁秋岳道:“灵弟,快些取出丹药给他服下!”

“九转归元丹”果然是疗伤圣品,少顷,黑衣少年脸色便已恢复常态,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啊,我这是……?”黑衣少年支撑着坐起身,惊诧地望着眼前的二人。

淳于灵扶住黑衣少年道:“兄台,你适才被‘食人鬼藤’困住,我与大哥恰巧经过此地,顺便将你救下,你现在可曾好些?”

黑衣少年忙道:“二位朋友再生大恩,不敢言谢,容待日后定当倾力相报!敢问朋友……?”

袁秋岳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兄台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贱名袁秋岳,乃是个浪迹江湖的小叫花子,这是我义弟淳于灵。对了,不知兄台如何来到这险恶之地,又被‘食人鬼藤‘困住的?”

黑衣少年道:“说来惭愧!我本复姓贺兰,单字名卿,是‘罗浮’弟子,前不久听闻云梦山出现‘映血剑’和《血经》秘笈,因此背着师门前来见识一下,谁想竟……唉!”

“哦!原来贺兰兄竟是‘罗浮’派的高足,失敬、失敬!”袁秋岳拱手道:“既然贺兰兄是为了‘映血剑’而来,正巧我们也想凑凑热闹,如不嫌弃我等结伴同行可好?”

“在下求之不得!”贺兰卿激动地应道。

“哈哈————”

蓦地,不知自何处传来一阵夜枭般的诡笑。这笑声震得三人耳鼓欲裂,嗡嗡作响!

三人同时举目观望,但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飘然而至,轻如柳絮、落地无声,显见此人的轻功已是登峰造极。

但闻他阴笑着道:“就凭你们这些黄牙孺子,也想去夺‘映血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劝你等趁早远离此地,不要白白送掉性命!”

袁秋岳上下打量着来人,但见此人朝天鼻、鹰隼眼、山羊胡须、黄板牙,身着褐色长袍,足穿鹿皮登云靴,腰上悬佩一柄“断肠金钩”。

“勾魂野狸!”淳于灵惊问道。

“不错!娃娃,算你有点见识,老夫正是邛崃山‘勾魂野狸’,你们怕了吧?”

淳于灵偷眼望了一下袁秋岳,见大哥仍是面不改色,胆子也壮了起来,怒叱道:“哼!颛孙奇,莫要自以为是,凭你也配称呼我娃娃么?”

“勾魂野狸”闻言一怔,道:“难道不对?”

淳于灵傲然一笑,道:“尊下难道未听说过武当‘小洞宾’么?”

“哦?!”

“勾魂野狸”又是一怔,而后展颜道:“我道你这娃娃怎生老夫如此讲话,原来是武当掌门古松道长的师弟,‘九龄神童’‘小洞宾’。”

“算你也有些眼力。”淳于灵一仰脸道:“不过‘九龄神童’那是两年前的事,如今我业已一十有二了!”

“小洞宾!”颛孙奇脸色一沉,怒道:“你莫要太过放肆,即便你师兄也不敢与我这般讲话,哼!老夫没空与你等磨牙,听我劝告趁早离开云梦山,否则休怪我不卖古松的面子!”话音甫落,人已逝去踪影。

过了好久,袁秋岳方道:“真未想到这魔头武功如此之高,看起来此番我们夺剑的机会太渺茫了!”

淳于灵道:“大哥怎么说起丧气话了?我们夺剑只宜智取,不可强争!依我看,这些魔头为抢古剑必然相互厮杀,你我只需静待时机,便可坐收渔利!”

“淳于兄弟说得对!”贺兰卿接言道:“小兄也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袁秋岳苦叹道:“多谢贺兰兄的好意,非是秋岳低看兄台,委实是此事过于凶险,我们怎可因一己之私令兄台身处险境呢?”

“此言差矣!”贺兰卿道:“袁兄弟,适才若非你们及时相救,我恐早已命丧多时了,我这条命即是袁兄弟所赐,休说助你们夺剑,就算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袁秋岳闻言甚是感动,他握紧贺兰卿的双手道:“贺兰兄真乃侠肝义胆的真君子,秋岳深感敬佩,如蒙不弃我愿与兄台义结金兰,不知尊意如何?”

贺兰卿也握紧袁秋岳的手道:“小兄求之不得,实乃三生之幸!”

“好啊,你们结为兄弟,偏偏把我‘小洞宾’丢在一边么?”淳于灵佯嗔道。

袁秋岳用指头轻弹了一下淳于灵的额头,道:“这样的事怎么少的了你呀!”

贺兰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袁秋岳与淳于灵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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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山。

凝香谷。

静。

静得令人窒息。

谷中的武林人物已是数以千计。

他们在等,等着持有“映血剑”的人出现。

谷的尽头有一个石洞,洞口被一块万斤巨石堵住,据传闻,那持有“映血剑”的人,便在这石洞之中,今日便是他出洞之时。

人人都在等待,等待石洞打开后做拼死争夺,谁得到这两样宝物,便可成为天下第一,甚至号令整个武林!

已是申时,仍未见巨石有移动分毫,人们的情绪更加紧张,气氛异常死闷,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血脉贲张。

蓦地————

猛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那块巨石已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击碎,向四处飞射。离洞口较近之人有不少因避闪不及,被飞石打得头破血流。

“嗷————”

一声怪嚎自洞中传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众人的目光一齐朝洞口望去,但见一个身形巨硕,头大如斗,浑身长着黑毛的怪物,自洞中缓缓走出。它的腋下挟着一个长四尺,阔九寸的铁匣。那一双饿兽般的眼睛,虎视着满谷的武林人物,样子骇人之极!

那怪物走出洞来,惨绿的的脸一阵抖动,随后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嚎,直震得前面几位功力尚浅的人口吐鲜血,当场毙命!众人皆被这一声怪嚎震慑住了,没人敢动一动,生怕自己被怪物盯住,引来杀身之祸。

“它挟的是‘映血剑’!”

不知何人,也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刹时间引起一阵躁动,但过了很久,仍是无人敢上前夺剑。

倏然————

那怪物如发了狂一般,猛地冲入人群中高高举起铁匣,犹如横扫千军,将那些呆立着的武林人物一排排击飞,被扫中之人无不脑浆迸裂,血肉模糊,顷刻间遭其毒手的竟不下百余人。敢来云梦夺剑的自然个个武功非凡,但没有一人能抵挡住怪物的一击!

谷内大乱。

胆小的人纷纷朝谷外奔逃,胆大的不想逃竟被人潮冲倒,多被踩踏而死。此时他们全然忘记来凝香谷的目的,只一味的向外窜逃,逃得越快越好。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掌门、宗师、帮主皆现了原形,为了能冲破人群,逃离这狭窄的谷道,竟不惜在前面阻路的人背后刺上一剑,或劈上一掌。

那怪物似虎入羊群,狂野的杀戮着。躲避慢的,不是被劈砸成肉饼,便是被撕扯为两半。有位使日月环的家伙,大概是生的白嫩些,竟被怪物拧断一条左臂,血淋淋的吞吃下去。

仅片刻功夫,被怪物劈砸死的,被踩踏而亡的,莫名其妙挨了一剑丧生的业已数百人之多,谷内尸积如山,残肢遍地!深秋的枯枝败叶落在尸体上,更加衬托了凄惨恐怖之感。

来时的武林人物有数千之多,可自谷中活着出去的仅寥寥三四百人而已。

那怪物望着满地的陈尸,杵立在那里嘿嘿傻笑着,看上去颇为畅快的模样。

猛然间,怪物不笑了,因为它看到了几个人。这些人非但未逃,甚至脸上连丝毫恐惧之色都没有,这或许是平日里他们同样杀人无算,对血腥场面早已麻木罢了!

这些人手里各持兵刃,缓缓地朝怪物逼近。别人逃,他们可不会逃,因为他们并没忘记自己是来抢夺“映血剑”的,更未忘记得到了“映血剑”与《血经》便可雄霸武林、号令天下!

他们从四面向怪物逼近。

东面两人,一位是崆峒山“断首天魔”,另一位是长白山“天池毒妇”。

西面两人,走在前头的是以毒傲视天下,蜀中唐门掌门人“酒癫狂生”,紧随其后的是邛崃山“勾魂野狸”。

南面三人,其中两位是勾漏山的“魑魅”“魍魉”,另一位便是为了《泣鬼神笈》被袁秋岳气得昏倒的蛮荒妖妇“幽冥鬼母”。

北面一人,身穿金色大氅,两只手上各套一只铁英锻造的“疾隼铁爪”,一看便知他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金翅狂枭”郑雁庭。

这八个人的武功皆是登峰造极,任何人一跺足,三山五岳也为之震颤!而他们却兼程赶来云梦,舍命争夺“映血剑”,由此可见这一战必将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

那怪物眼中凶光四射,环视着缓缓逼来的八位巨魔,嘴里不时发出骇人的嘶鸣,手中沾满血污的铁匣也抓得更紧。

天地黯淡下来,谷内的杀气更加浓重了。

“呔————!”

“断首天魔”怪叫一声,施展“一步登天”的绝妙轻功凌空掠起,挥动寒气森森的“断首御风刀”,斜劈向怪物的头颅。

与此同时,“幽冥鬼母”亦挥掌飞身攻了过去。

怪物双睛赤红,见“断首御风刀”已将斩到,竟不避不闪,猛地举起手中铁匣,迎着刀锋全力劈去!

“嗙————!”

一声震耳的交鸣。

“断首天魔”被震得倒飞出去,噔、噔、噔……接连退了八步才算立稳。若非他功力雄厚,势必殒命当场。他惊异地望着手中的刀,那把让人闻风丧胆的“断首御风刀”已被崩了一道深深的缺口。

怪物也被震退了两步,还未立稳,“幽冥鬼母”如蒲扇般的大手,已凝聚七成真力击了过来。“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狂飙四起、沙石横飞、怪物已与其对了一掌。

但见“幽冥鬼母”被震飞两丈多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胸前气血翻涌,险些吐出血来。

怪物也踉跄着退出数步,晃了晃震得麻木的手臂,嘴里不断嘶吟着。

“嗖!”一股阴风倏起,掌影漫天。位于南面的“魑魅”“魍魉”二人已运足功力,脚踏“迷幻千遁”步法,真如厉鬼般向怪物扑去。

掌力尚未攻到,怪物便舞动铁匣劈头盖脸打过去。

“魑魅”“魍魉”不敢硬拼,急忙避开来势,以轻灵的身法与怪物缠斗起来。

刹时间,碎石横飞,狂沙四起,风雷滚滚,地黯天昏,不消片刻,地上业已被击出数十个深坑。

“魑魅”一抹汗水,撇嘴怪叫道:“喂!你们几个还呆看什么?我们合力把它斩杀,而后再争抢铁匣也未迟晚!”

此言甚得众人心思,一个个不再退避,运足气劲齐逼上来。

怪物但觉得四下一股无形的真力压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由嘶叫一声,癫狂地挥动铁匣朝四面八方乱劈乱打,声势威猛绝伦,令人咋舌。

众魔头气得七窍生烟,但一时半刻也攻不上去。

猛然,那“酒癫狂生”自囊中取出一个赤红的葫芦,并快速拔掉盖子,将嘴儿朝向怪物一拧,“噗”的一声,一道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东西喷洒而出。

原来“酒癫狂生”见群魔合力亦难取胜,便将蜀中唐门最厉害的毒器“炼尸弥尘”取了出来。

这“炼尸弥尘”异常歹毒,一经发出,一丈三尺之内触及的草、木、人、兽片刻间便会死绝。

一时间,恶臭弥漫、腥风四溢,直骇得群魔向四下逃窜。那怪物不晓得厉害,竟然迎了上去,顿时被毒尘笼罩其中。

“嗷!————”

怪物直觉得好似烈焰焚身一般,周身上下随即溃烂,脓血直流。只痛得它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双铜铃般大的兽眸,恶毒地盯着“酒癫狂生”,恨不得将其活吞下去。

但瞧它一跃而起,竟达三丈之高,手中的铁匣化作一道光幕,罩向“酒癫狂生”。

“酒癫狂生”未想到怪物中了毒尘仍能发出攻击,不由惊得呆立当场,待他醒过神来,铁匣业已击到,情急之下只好将头避开来势。

“啪!”的一声,“酒癫狂生”的肩骨被击得粉碎。“啊————!”他惨呼之下踉跄出十几步,才勉强未倒。然而怪物并未甘休,再度举起铁匣猛劈过来。

“酒癫狂生”吓得魂飞魄散,撒腿便逃,但怪物认准了这个对自己施毒的人,岂肯放过?一见他急欲逃走,奋力将铁匣朝其掷去!

“噗”的一声,“酒癫狂生”被铁匣打得血肉模糊,惨死当场!

“嗷!————”

怪物似已毒发,哀嚎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满地翻滚,嘴里不时发出凄惨的嘶叫,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肝胆具颤!

“勾魂野狸”正欲上前了结了它,猛见金光一闪,一道人影掠至“酒癫狂生”尸身前,抓起铁匣疾步如飞,直向凝香谷口遁去。

这老魔岂是省油的灯,立时想到此来并非与怪物搏命,而是为了争夺那“映血古剑”,心念一转,忙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其余几位魔头也觉悟过来,纷纷向谷口追去,转瞬间便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在地上翻滚不停的怪物与遍地的尸体。

倏然,自石壁的暗洞中飞掠出三条人影,这三人几个起落便来到怪物近前。

但闻一个叫花子打扮的人道:“好厉害的毒器,你们瞧,它的双臂被毒蚀透骨,不消一顿饭的工夫,恐怕便要化为一堆骷髅。

一旁小道士打扮的孩子,紧蹙双眉叹道:“唉!这孽障不知是人是兽,瞧它眼前的惨状,却也着实可怜。”

另一个年龄偏长的黑衣少年道:“灵弟,你到底是出家人,凡事皆以慈悲为本,竟然对这怪物产生恻隐之心,难道适才它冷血狂戮的情形你未瞧见么?”

小道士正想辩驳几句,忽闻小叫花子喝道:“快退!”

两人闻声未待多想,慌忙向后倒掠出三丈开外,而后定神观望,但见那怪物竟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可并未朝三人攻击,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双手高举,朝天上狂抓,似要揪扯住什么一般,猛见它一边捶胸顿足,一边竟开口吐出人言:“沈——红——鸾——我——我中了你的诡计,我——我好恨啊——!”话音未落,它那巨硕的身躯倒了下去,这一倒便从此再也起不来了。

这情形可使三人吃惊不小,他们未想到这噬血凶残的怪物竟然是人非兽,听他临死前的话语中充满了悲怆之情,令人动容、引人感伤!

小叫花子走了过来,口中喃喃念着:“沈红鸾?这沈红鸾是何许人也,莫非便是她散布消息,并驱使怪人残杀武林同道的么?”

这自语之人便是袁秋岳,小道童与黑衣少年当然是淳于灵与贺兰卿。

他们三人提早入谷,隐身于一个荒草遮掩的小石洞中,从旁静观谷内的一切,直至群魔去追夺铁匣,才方自出洞现身。

袁秋岳沉思片刻,连挥数掌在地上击出一个深坑,用一根断枝将快要化尽的怪人移入坑内,并掩上土,而后道:“众魔纷纷追出,那穿金色大氅之人绝走不脱,我们快些出谷,或许正巧赶上机缘也未可知。”

淳于灵与贺兰卿一点头,随着袁秋岳一同朝谷外飞驰而去。

谷内的人终于走尽,独剩那残尸断臂遍布荒谷之中,留下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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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

“金翅狂枭”确非浪得虚名,但见他腋下挟着满是血污的铁匣,身形快逾惊电,以“枭影隐岚”上乘轻功,拼命地奔出了“凝香谷”外,朝山间野径疾驰。

郑雁庭一面狂奔,一面自鸣得意,心中暗道:“嘿嘿,想我郑某一定是祖上积德,绿林之中我已被尊为翘楚,这回得了‘映血剑’,便可称霸黑白两道,号令群雄了!”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时,猛然瞧见前方小径中央端坐着一位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丑女人,不由惊得暗打了一个冷颤,忖道:“真是活见鬼,怎么竟遇到了这个疯婆子,莫非她也觊觎‘映血剑’不成?若是如此恐有一番纠缠。”

想至此,他急忙收住身形,欲图改道而行。蓦地,但闻那丑女人阴阳怪气地喝道:“郑雁庭,见了本尊因何不过来施礼?”

“金翅狂枭”似乎极怕这个婆娘,慌忙转身拱手道:“哦,我道是谁,原来是‘疯美人’东野夫人,失敬、失敬!”

“疯美人”霍地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冷笑着道:“姓郑的,瞧你急三火四如此狼狈,难道后边有鬼在追你不成?”

郑雁庭心中又气又急,却不敢发作,低声下气地回道:“非也、非也,雁庭实乃有急事待办,因此……”

“呸!”

“疯美人”唾了口浓痰,道:“你这贼性不改的家伙,少给我来这套!”

郑雁庭强压心头怒火,故作笑脸道:“东野夫人,今日雁庭事急,不便久留,待日后亲自当面赔罪,告辞、告辞!”言罢转身欲走。

“给我站住!”

“疯美人”喝了一声道:“要走可以,把你腋下的铁匣给我留下!”

“疯婆子,你欺人太甚了!”郑雁庭怒不可遏,大骂一声,探出“疾隼铁爪”一招“断翼截流”迅猛的劈了过去。他自知这一爪绝难伤及丑妇人分毫,旨在将其逼退,以便伺机夺路而逃。他自知如有片刻延误,待几位魔头赶来,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全身而退!

这一爪运足了十成功力,他算准了丑妇人必定会向后闪避,岂料这“疯美人“非但不躲,而且身子纹丝不动,待他铁爪攻到,猛地舒臂虚空弹出一指。

“啊!”郑雁庭痛呼一声,连退数步。垂首一看,那“疾隼铁爪”竟被指力洞穿,鲜血淋漓,不由失声道:“你……‘疯魔指’……你竟学成了‘疯魔指’!”

“疯美人”阴笑几声,道:“哼!算你有几分见识,知趣些速将铁匣留下,我尚且给你留条狗命,不然……”

“不然怎么样啊?”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疯美人”回身细瞧,不由为之动容,原来身后丈外竟站着“天池毒妇”“断首天魔”“魑魅”“魍魉”“勾魂野狸”与“幽冥鬼母”几位魔头。

“天池毒妇”怪笑数声,道:“久闻东野夫人自夫君‘千足蜈蚣’东野仇被‘欺世玉娃’钟离晓毙于掌下后,业已退隐江湖,不再招惹江湖是非,谁想今日竟现身云梦,难道也想染指‘映血剑’么?”

“疯美人”一抖乱发,冷声道:“韩菁菁,你口没遮拦,少时我叫你知道厉害!”

“呦、呦、呦,东野夫人,好大的火气呀,要知道,‘疯魔指’并非无敌神功,话说大了会短命的!”

“疯美人”闻言气得浑身栗抖,睚眦欲裂,一蓬乱发根根倒竖起来,看上去好似亟待噬血的妖魂一般,令人胆寒。

数年前,她也不愧于美人二字,江湖上将她喻为“玉美人”。武林中清丽秀美的女子不胜枚举,但似她这般有着倾城姿色的真是寥寥无几。但自从其夫“千足蜈蚣”东野仇殒命之后,她便因悲愤交加染上怪病,不仅玉容生满恶疮,连秀丝也逐渐枯黄,虽无性命之忧,可人已变得奇丑无比,此番打击使其变得疯疯癫癫,时常发作,动辄杀人,因而“玉美人”便成了“疯美人”!

三月前,“疯美人”途遇“欺世玉娃”钟离晓,与其缠斗五十多个回合终究不敌,幸而得以全身而退。不过这口怨气她怎能轻易咽下,此番来云梦夺剑,便是欲习得神功,为亡夫报仇!

她见“天池毒妇”竟敢对自己冷嘲热讽,怎能不怒火焚胸?口中尖啸一声飞扑过去。刹时,两个魔女斗在一处,直搅得山间小道石走沙飞、断枝四落。

“勾魂野狸”一旁暗忖道:“这两个妖妇一交手真乃天助我也,此时不出手夺剑更待何时?”心念至此,猛然朝“魑魅”“魍魉”发难,挥掌疾攻过去。

“魑魅”“魍魉”未想到“勾魂野狸”会突然下手,仓促之间闪步向后躲去。

这下可正中老魔下怀,“勾魂野狸”便是要逼二人朝“幽冥鬼母”与”“断首天魔”撞去,如此一来两位魔头必会还招抵御,这便给了“勾魂野狸”大好的时机。但见他似惊鸿电闪一般冲到“金翅狂枭”身前,施展“锁麟手”,一把扣住郑雁庭的脉门。

郑雁庭心中惊恐之极,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来不及闪避,便被扣住脉门,如此一来,内力无法施出,岂不任人宰割?慌忙之下,一记“撩阴脚”踢向“勾魂野狸”下体。

“勾魂野狸”何等人物,岂会被他伤到?就在“金翅狂枭”的脚离其裆部不及三寸之时,但见他猛一侧身,这一脚便告落空,随后运指点向郑雁庭的“肩井穴”。

“当啷”一声,铁匣落地,“金翅狂枭”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勾魂野狸”左足一挑,将铁匣勾起,接在手中,而后以“凌风越影”轻功,向密林处掠去。

此话说来颇长,但却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几位魔头谁也无法将其拦住,他们惟恐这老魔遁入林中,倘若如此,再想追踪真比登天还难。

“勾魂野狸”几个起落人已到了林边,众人怒目相望,气得捶胸顿足。

“疯美人”与“天池毒妇”见此情形也停下手来扼腕兴叹!

“啊——!”

一声惊呼。

众魔举目一瞧,不由尽皆错愕住了,原来“勾魂野狸”方自掠入林中,便重重的摔飞出来,脸上充满惊恐之色。

“嗖、嗖、嗖”自林中飞出三条人影,为首的是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叫花子,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道童与黑衣少年,这三人正是袁秋岳、淳于灵以及贺兰卿。

他们三人适才便隐身于林内,见“勾魂野狸”夺得铁匣意图脱身,哪能轻易让他走掉,于是合力用掌风将他逼出林外。

袁秋岳此时的功力与其相比毫不逊色,更何况又加上淳于灵与贺兰卿二人的相助,“勾魂野狸”匆忙之中哪里抵挡得住?

这老魔惊魂未定,连退数步,定睛细瞧眼前三人,一看之下不由一怔,他做梦也未想到,将自己震出林外的竟是自己途中所遇的三个毛孩子,他的老脸一红,怒叱道:“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快与我滚开!”

“别在那里乱吠乱咬了,今日你休想逃掉!”“幽冥鬼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勾魂野狸”见群魔悉数围了上来,心知是走不脱了,便把怒气转注到袁秋岳三人身上。

“好你们三个小畜生,胆敢坏了我的好事,看老夫不拍碎了你们!”言讫,挥起铁匣,提足全身功力,势如惊涛拍岸,朝三人劈头击了过去。

袁秋岳三人并不想与其枉费内力,各施展身法躲了开去。“勾魂野狸”一击落空,心中更怒,怪叫一声朝身材最小的淳于灵攻去。

淳于灵身子掠起,飞上一株巨树,笑道:“我说野狐狸,你打我算什么本事?你我年龄相差悬殊,你是胜之不武,我来问你,你敢与‘断首天魔’交一交手么?”

“勾魂野狸”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淳于灵劈成两半,但转念一想,自己偌大的年纪,成名数十年,岂能当着众人面前与晚辈拼死拼活?即便赢了,脸上也不会光彩,想至此,随道:“哼!‘小洞宾’,念在武当牛鼻子的情面上,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快些滚吧!”

淳于灵惟恐天下不乱,又道:“不与我一般见识,难道也不与‘断首天魔’一般见识吗?”

“勾魂野狸”着实有些心虚,但若不动手老脸怎么挂得住?更何况今日如不能将群魔摆平,又怎能带得走‘映血剑’?

他正在思量对策,猛觉得罡风袭来,忙举铁匣迎击,“当”的一声交鸣,“断首天魔”的一刀被封了回去。

适才淳于灵的一阵煽风拨火果然见效,“断首天魔”本已对“勾魂野狸”夺取铁匣恨之入骨,如今哪有放过他的道理?未待对方先行出手,“断首御风刀”早已全力劈了过去。

老魔这一发动攻势,另几位魔头亦不愿袖手旁观,各自尽展奇学加入战群,都欲将“勾魂野狸”乱刃分尸

试想,“勾魂野狸”与“断首天魔”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他如何应付的了众魔头的围攻?不消片刻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啊呀——!”

一声惨呼,老魔的肩头被“幽冥鬼母”抓下一块肉来,手中铁匣把持不住,让“魑魅”“魍魉”的撼天杵击得飞起三丈多高。

“嗖、嗖、嗖、嗖————!”

群魔撇下“勾魂野狸”,不约而同地飞掠起来,扑向空中的铁匣。

“轰!”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众人在半空各发一掌,刹时,劲风狂卷,地暗天昏。群魔皆被对方的掌力震飞丈外,跌坐于地,而那铁匣亦掉落在地上。

如此良机时岂容错过,但见人影一闪,贺兰卿好似飞鸟投林一般,一把抓起了地上的铁匣。

众魔一见,也顾不得方才被震得气血翻涌,呼啦一声蜂拥而上。

贺兰卿情急之下,喝道:“秋岳,接住!”话音未落,铁匣已闪电般抛向袁秋岳。

袁秋岳应了声:“好!”顺势将铁匣抄在手中,双足点地,飞身向密林掠去。

蓦地————

金光一闪,罡风迎面袭来,原来竟是“金翅狂枭”探爪将袁秋岳拦住。

袁秋岳气得一咬银牙,抡起铁匣劈头打去,淳于灵也自树顶施出武当绝传剑招“在劫难逃”刺向郑雁庭的“百会穴”。

“金翅狂枭”虽躲过了袁秋岳的迎头一击,但哪里想到淳于灵会从天而降,未及躲避,左耳已被松纹古剑削了下来。

他们虽伤了郑雁庭,但群魔业已围了上来,脱身不得。袁秋岳猛一旋身,将铁匣舞得影布四空,让人难以近身。

一番缠斗后,袁秋岳渐感不支,未消半刻,便抵挡不住,周身上下已多处挂了红。

猛然间,脑中灵光一闪,袁秋岳想出一个破敌之计。眼见群魔再次攻来,他忙将铁匣掷于地上,人便腾空飞起五丈。

群魔一心只为夺剑,见铁匣落地,全都一扑而上,哪还顾得上头顶尚有个袁秋岳?

正当他们在下面乱成一团之时,袁秋岳自空中疾坠而下,双掌运足十二成功力,使尽全身力气拍了下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好似平地响起一个闷雷,震耳欲聋、骇人心魄!

群魔被这一掌伤得不轻,一个个东倒西歪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袁秋岳心中大喜,他也未料到这一掌竟有如此收效,惊喜之余忙俯身去抓那铁匣。可他的手离铁匣不及两尺之时,猛然间“啊”的一声惊呼出来,随后整个人呆立当场。

几个魔头被击成重伤,自是怒火难消,纷纷跃起,逼向呆立在那的袁秋岳。

淳于灵与贺兰卿几乎同时喊道:“小心!”

可袁秋岳竟毫无反应,依然如失了魂一般纹丝未动。

更诡异的是,群魔逼近袁秋岳不及五尺之时,竟然也都突然定住了身形,呆立不动了。他们的目光全都木讷地聚集在铁匣之上,仿佛被妖邪附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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