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叶西杳比较奇怪:“你没有带别人来吗?”
他怕只有骆以极一个人,可能守不住邢恕。
骆以极说:“放心吧,来多少人都一样守不住。”
叶西杳:“……”
骆以极苦笑说:“你还不了解他吗?他要真的想跑,你以为我一副手铐一把枪能唬住他?”
叶西杳更不解了:“那你现在过来是……”
骆以极道:“说实话,你跟我讲的什么天神和恶魔,对我这个平凡的人类来说,还是有点托大了。我坦白讲,你要走,我拦不住,邢恕要找你,我也拦不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要确认邢恕无罪。”
“无罪?”叶西杳抓住自己的衣角,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都觉得,恶魔一定是敌人。当然,大多数时候确实如此。所以如果邢恕让戮魔阵反噬了,那联盟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杀了他。先不说杀不杀得了,但他们大概率会采取这个举动。可是,谁都没有真的见识过戮魔阵反噬,不是吗?”
“至少在我所学到的驱魔历史中,戮魔阵还没有让哪个继承者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们一定会记录下他的罪行,但历史里没有,就说明——”
骆以极擦了擦因为太着急而冒出的冷汗,“就说明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反噬了,他也不一定会成为人类的敌人。我来这里要做的就是,如果到时候我拦不住你们任何人,那么,当最坏的情况发生的时候,我还可以证明邢恕没有犯下恶魔的罪行。”
叶西杳一听,有些急了:“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要拦住他呀!”
骆以极苦笑:“我会尽我所能,但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他们压低了声音,一起走向邢恕现在所在的房子。
在打开门以前,骆以极忽然按住了叶西杳的肩,说:“那你呢?”
叶西杳看向他:“嗯?”
骆以极问叶西杳:“你说你要走,去哪儿?”
叶西杳没说话。
他以为骆以极不会往深了猜,结果骆以极还是想到了。
“如你所说,如果那个神罚最后真的会让你失去人性,那你留在邢恕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至少,他还可以保护你,不是吗?”
叶西杳淡淡反问:“然后呢?”
骆以极愣住:“什么?”
叶西杳:“人类能活多少年?”
“你不是说了吗,戮魔阵的继承者灵魂圣洁,死后可以上天堂。他以后成了天使,不也是和你一样永生吗?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都会陪着你。”
骆以极试图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哪怕到时候你是恶魔,他是天使。”
可叶西杳听完以后,只是对他惨淡地笑了笑。
骆以极好一会热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个天使加一个恶魔,这搭配竟然如此耳熟。
他如同在逼叶西杳和邢恕走上一条老路。
叶西杳没再说话,兀自打开了门,引着骆以极往里走。
而骆以极在看到叶西杳垂眸那一刻的表情时,福至心灵地猜到了……叶西杳恐怕并不只是想离开这里。
他是想用某种人类不知道的办法,在堕魔以前死去。
最好是魂飞魄散,化为乌有,这样可以保证神罚不会牵连到他的来世,也不会给邢恕任何机会来拯救他。
第54章
邢恕还保持着刚才叶西杳离开时的样子,安静沉稳地睡在沙发上,毯子盖在身上。
一切都没有动过。
包括他的呼吸。
叶西杳有些奇怪地蹙了眉,鼻息间轻轻嗅了一下。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没有从这个“邢恕”身上闻到任何香味。
不只是现在。
从他刚才下楼拿走邢恕手机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闻到味道了。
遭了……
他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骆以极还一无所知,动作蹑手蹑脚,生怕吵到邢恕。他转头想问叶西杳接下来什么打算,是要把邢恕捆起来,还是就这么告别。
下一秒,骆以极看到叶西杳风似的朝着邢恕刺过去,一拳贯穿胸膛。
骆以极吓了一跳。
虽然他也是驱魔师出身,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强大的魔杀害自己熟悉的人,这一幕还是太具有冲击性。
骆以极震惊到差点窒息,感到十分愤怒,因为他觉得叶西杳欺骗了他。
但随即,骆以极就发现,叶西杳比他更愤怒。
而且叶西杳手里抓着的,不是邢恕的心脏,而是一条卷曲的血红色小蛇。
叶西杳:“他去哪儿了?”
魔蛇厄罗耳发出了一种让人讨厌的温情的感慨:“噢,漂亮的小涅修亚,你长大了。你比这世上任何一个恶魔都要纯洁,也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天使都要可爱。”
叶西杳捏碎了它的脑袋。
“你这样就有点不可爱了!”厄罗耳嘶吼着长出一个新的脑袋,说,“你一定是跟着那个人类小子学坏了。”
叶西杳再次问:“他在哪里!?”
厄罗耳说:“他在……他在……好吧好吧,你别生气,他快回来了。”
叶西杳气疯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程度的怒火。邢恕和恶魔一起合伙骗了他!
而旁边的骆以极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
但他却很冷静,找了个凳子坐下。
“看吧,要拦住邢恕,可比拦住你更难。”骆以极笑不出来,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他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最佳方案,“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如果邢恕的戮魔阵真的反噬了,那位魔王,真的会代替他守护人类吗?”
“不要质疑魔王的承诺。”厄罗耳骄傲地说,“他一言既出,天神都拦不住。”
“行。”骆以极撑着额头,说,“那么至少邢恕没有犯下最糟糕的罪行。”
就在骆以极和厄罗耳友好交流的时候,叶西杳忽然朝着门外跑去。
那扇门经不起他带着魔力的一推,瞬间便碎成灰烬。
门外,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融化的雪地上,出现了邢恕的身影。
是邢恕,但也不像邢恕。
他比自己人类时的模样更加高大了,像一座气势逼人的山陡然矗立,原本的黑色头发变成猩红,和他的瞳孔一样,所有骨骼肌肉都更加暴烈地生长,恶魔角比叶西杳的更加凶悍。
他一步一步朝着叶西杳走近,手中捧着一片洁白的羽毛——或者说,是羽毛状的光。因为仔细用肉眼去辨别,会发现它根本没有实体。
叶西杳朝他跑过去,忍着想哭的冲动,抬手一挥,很想打下去,但堪堪忍住了:“你怎么能这样!”
不用问,戮魔阵已经反噬了。
叶西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邢恕变成恶魔的过程。
他咬着唇,想努力保持平静,但身体的颤抖出卖了他。
邢恕低头看着叶西杳,大概是知道叶西杳很气但是又无法发泄,于是弯下腰,把脸送过去,说:“轻点打,小心手疼。”
叶西杳听见他的声音,一下就哭了出来:“你又骗我。”
邢恕很想抱他,想为他擦掉眼泪,但手里捧着那片羽光,无法分开手,只能无措地看着叶西杳:“你也骗了我。”
这话让他显得可怜。
因为邢恕比叶西杳更加后怕。
如果他没有那么痛快地做下决定,如果他今天晚了哪怕就一个小时,那么叶西杳这个人恐怕已经从这世上消失。
这时,魔蛇厄罗耳爬到骆以极肩上,把他当做一个人形代步机。
它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然后大喊:“邢恕,赶紧的,赶紧的!我们没有时间啦!”
邢恕还未说话,叶西杳回头喊了句:“你再吵我就吃了你!”
厄罗耳立刻闭嘴。
对恶魔来说,没有比“吃了你”更简单粗暴的威胁了。因为光是杀了它们,它们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是吃掉它们,它们就连灵魂也会消失。
“……杳杳。”
邢恕唤回了叶西杳的注意,他喊他的名字时,声音特别轻,好像怕把叶西杳惹生气。尽管他知道叶西杳已经非常生气,“拿走它。”
他说的就是手中的羽光。
这便是他被魔气反噬后,从他灵魂里脱离出来的戮魔阵,也就是天神的赐福最原本的样子。
叶西杳看也没看那羽光一眼,只盯着邢恕的眼睛,说:“你拿回去,我不要。”
“我已经是恶魔了,天神可不会给我这种东西赐福。”邢恕漫不经心地笑说。
他并没有骗叶西杳,赐福一旦从灵魂中脱离出来,就无法再回到邢恕的身体里。它会选择另一个强大的灵魂附着。
如果在找到下一个继承人以前,它被叶西杳吃掉,那么它就会像镇压别的魔气一样,把叶西杳体内的神罚给镇杀。
叶西杳的眼睫挂着一颗雪化作的水滴:“你明明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邢恕低眉,将掌中的羽光再次向叶西杳递过去,“不要恨我。”
叶西杳的长发在夜风中散开,几缕飘到眼前,他也没有去管:“我怎么恨你?”
邢恕为叶西杳做到这一步,叶西杳怎么恨?
叶西杳的愤怒其实是和邢恕的无奈一样,都是源自于无能为力。
他们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似乎只能为对方牺牲。
好像无论谁去天堂,总要有一个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