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熹一路飞奔,在即将抵达顺南营时,脚步不自主一顿。
‘屠护军令我前去驿站送信,待我赶到时,独独留下摩白与妖魔尸首,这位屠护军只怕没那么简单。’
‘若是没有那鼠妖出现,或许今日与摩白交战的便该是我,难不成,屠护军暗通仙门?’
‘顺南营强者太多,想要看透我的真身,实在轻而易举,但此等紧要关头,我的身份不算什么,若屠护军当真与仙门勾结,为何又独独盯上我?’
秦熹眉头紧锁,细细回顾进入营中发生的桩桩件件,心中愈发怀疑。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无论屠护军是否盯上自己,摩白武器为何会出现在驿站,都该将此事及时告知顺南营军,才好应对。
毕竟当前他们共同的敌人,是仙门。
念及此处,秦熹继续加快步伐,气息愈发紊乱,在进入军营的第一时间,大声呼喊道。
“摩白武器在驿站……”
说罢,秦熹假装力竭,顺着栽倒在地,拼命喘气,嘴里仍不忘念叨着摩白。
果不其然,负责巡视的军士很快围了上来,询问具体情况。
“屠护军派我去驿站传信,我刚到驿站,便发现三具摩白和鼠妖的尸首,遍地赤红岩浆,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担心会不小心泄露信件,这才赶忙逃了回来……”
众军士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不敢大意,摩白的出现至关重要,岂能视而不见?
哪怕有些风吹草动,都需万分戒备小心,否则一旦任由摩白直入军营,此是死伤惨重。
……
营帐内,白鸟落至宽阔的肩膀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豹澥大将目光淡漠,面不改色,“你是说,那红衣女子使剑,诛杀三尊摩白,难道是她?”
“化作狐妖的小灵,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引得此人出手相护?”
“这倒也好,有道宗增援,抵御仙门势力倒是强上不少。”
“哦?你说那小灵剖出鼠妖妖丹,当真古怪,能让那位替其护法,犯得着这点蝇头小利都不放过?”
就在此时,下属前来求见,“启禀将军,前去驿站送信的信使声称发现摩白行踪……”
手下将从秦熹口中得知的消息,一一汇报清楚。
“此事我已知晓,派几个人去驿站走一遭。”
“屠护军呢?传他过来见我。”
摇曳不定的灯火,映照在豹澥那两颗壮若铜铃的褐色瞳孔,看不出半分情感。
……
一连几日,营地内平静无波。
顺南营的密探前去探查驿站,确实发现摩白残骸,却是不了了之,并未引起任何波动。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激荡起层层涟漪,很快又尽数恢复正常。
至于仙门,许是一口气损失惨重,痛失三尊摩白武器,倒是暂时销声匿迹,毫无动静。
屠护军面色苍白,眼周泛着浓厚的黑青色,好似死人那般,毫无半分生机。
那浑浊不清的瞳孔,却是露出一抹极致的恨意。
他缓缓走出营帐,任由柔和的日光照在身上,却是起了必杀之心。
那件事之后,自己先是被豹澥大将叫去喝了壶茶。
那征战多年、老当益壮的猎豹,虽是一言不发,却仍能感到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肃杀之意。
而后,是损失惨重的邱公子,几番凌辱虐待自己,令自己几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天知道,为何会突然有高人出现,将三尊摩白一锅端了,还被狐女小灵闹得人竟皆知。
今日,是最后的机会了。
若是自己不能再将这道宗女子抓走,乖乖献给邱公子,他有预感,他就该活不到明天了。
故此,他特意支会狐女小灵,与那日一同入选的兔妖扉溅,已物资短缺为由,让她二人随自己同行。
这一次,他没想着能再回到顺南营。
只要成功抓到狐女小灵,将其献给邱公子,自己便能在邱公子麾下,享有一席之地。
出了密不透风的军营,那狐女小灵,便是瓮中捉鳖,逃不出自己的魔爪。
至于那无谓被牵扯的兔妖,别无他法,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屠安提前来到约好的地点,那是一颗存活近千年的槐树,粗壮的数根虬结壮硕,枝繁叶茂,甚是显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槐树甚是命差,存活近千年都未能诞生灵智。
从怀中拿出纷繁复杂的精致阵盘,这是邱公子给自己的迷魂困阵。
只要不慎迈入此阵,就算是仙尊乃至半圣,一时半会都无法挣脱,更不提那实力仅是混元金仙的狐女小灵。
至于兔妖扉溅,他曾有几分印象,那兔子实力一般,但脑子机敏,尤其是一等一的逃命速度,令人望尘莫及。
而自己,断不可能给他留下活口,故此,只能使出这毒入骨血的天煞孤阳叶,将其解决干净。
大阵已成,将那瓶毒药捏在手心,屠安一连几日的恐慌,总算是得到些许缓解,聊以慰藉。
他知道,什么是一步错步步错。
自打他不慎被抓,没有第一时间自尽,就已然落入万丈深渊,不可自拔。
他也曾是豹澥大将手中忠贞不二的战士,与仙门交战,他也不顾一切,替顺城征战。
可偏偏,他被秘密俘获,在那暗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被猩红滚烫的赤红身影,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怕了。
他也后悔了。
若被捕后第一时间自尽,自己也犯不着承受这等不见天日的绝望酷刑。
而如今,昔日铁骨铮铮的他,却变成了这般狼狈模样,可他怕了,他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有勇气。
面对痛不欲生的折磨,他只想要苟且偷生。
“呼……”
屠安大口喘着粗气,“很快,这一切苦难,就要结束了……”
“是啊,就要结束了。”
一道赤红身影骤然现身,站在高空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的蝼蚁。
屠安脸色急变,忍不住后退两步,“你…你是谁?!”
红衣少女神色残忍淡漠,手中长剑悄然绕动,“胆敢动我道宗弟子,我看你,当真是活腻了!”
唰!
森寒长剑骤然向前一挥,迸发出极致的杀意。
屠安瞳孔骤缩,当即后退避让,试图避开突如其来的一剑。
他的本体乃是巨鳄,顷刻间,密密麻麻的坚固鳞片附着体表。
身体极速闪躲的同时,两手更是下意识向前一钳,试图阻挡凶神恶煞的攻击。
然而,这一剑太快了。
其势锋芒骇人,清冷剑尖陡然划过坚硬鳞片,激起刺目火光。
噗嗤!
长剑捅穿本该无坚不摧的厚重鳞片,似乎这柄长剑,乃是世间最为锋利的利器,根本避无可避。
腹部猛得传来锥心痛意,屠安目光惊愕一瞬,旋即露出一抹笑意。
他好像,要死了。
这样也好,比起在邱公子面前谨小慎微,活得不如条狗,他自然更喜欢追随豹澥大将征战的那段岁月。
可是他怕痛怕死,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只得任由邱公子,牵着鼻子走。
如今倒好,有人替他动手了……
红衣少女旋了几圈剑柄,继而再度朝着鳄妖腹中捅去。
屠安口中疯狂吐出黏稠血浆,瞳孔大睁,随即彻底断了生机。
冷冽的红衣少女抽出长剑,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沾满污血的剑柄。
“不自量力,竟然勾结仙门,算计我道宗弟子!”
“秦熹是本尊护着的人,我看有本尊在,谁敢动她!”
随即那俏丽双眸随意瞥过四周,手中长剑临空一挥,迸发出刺目光晕,将那提前设下的阵盘彻底捣毁。
处理好一切后,赤红少女的身影骤然消失,遁入暗处。
……
“小灵姐姐,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咱们一同过去?”
一脸和善的兔头男扉溅寻到秦熹,发出邀约。
秦熹强行按捺住想要杀死扉溅,获取妖魔精元的冲动,点点头,“也好。”
收到屠护军命令的第一时间,秦熹心中便隐隐有着猜测,这屠护军十有八九是按耐不住,想要再度对自己动手。
竟然为了掩人耳目,将无辜的兔妖扉溅也强行拉了进来。
不过这也无碍,屠护军根本不知自己手段,自己有把握能在不使出岩浆仙域的情况下,取他首级。
而兔妖扉溅,正好充当证人,不至于落得死无对证的情况。
一路上,兔妖扉溅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秦熹也时不时与其交流,了解一些顺南营的基本情况。
秦熹心中喜不自胜,穷了这么久,杀了屠护军这尊妖魔,定能极大程度补充妖魔精元。
届时,自己便将鼠妖及屠护军的妖丹献祭,顺道将自身实力更上一层楼。
一想到此,秦熹的心情甚好,而一旁叽叽喳喳的兔妖扉溅,看到秦熹心情这般好,说得愈发起劲。
秦熹幻形的狐女样貌虽算不得出众,断不如昔日妖庭九鲤那般勾人心魂,但隐约间携着几分狐女特有的娇媚。
故此,兔妖扉溅在秦熹面前,甚是积极,甚至同秦熹分享了自己的重要心得。
“小灵姐姐,你初来乍到,对战场不太熟悉,摩白刚打过来时,我便在此了,说起在摩白手中存活的经验,可比那些军士还要强上几分。”
秦熹微微挑眉,“哦?”
“小灵姐姐,此事我只同你说,万万莫要告知他人。”
“那摩白看似强悍,实则甚是蠢笨,若是摩白盯上了你,不要慌张,一定要绕着圈跑,如此一来,他们便奈何不得你!”
“绕圈?可战场不也有世家军士吗?”
“哎呀,那些世家军士,顾不得咱们这些小喽啰,只顾着剿灭军士,放心!”
兔妖扉溅一路说个不停,很快二人成功来到约定的地点。
只是让二人倍感惊诧的是,粗壮的槐树旁,倚靠着屠护军的尸体,以及那残破一半的阵法,仍旧孜孜不倦发出些许盈辉。
“这这这……”
兔妖扉溅滔滔不绝的话骤然停止,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惨案。
屠护军已死,阵法残破,定是那屠护军身中仙门陷阱,被围困至此。
当即,两只灰色长耳直竖,他猛得一把拉住秦熹,压低声音道。
“跑!!”
说罢,兔妖扉溅拉着秦熹,一鼓作气,朝着营地内奔袭而去。
秦熹满脑黑线,她已经做好了收割妖魔精元的准备,为何又发生这等诡异事件?
甚至,自己还没来得及剖出屠护军的妖丹,就已经被这只莽莽撞撞的兔妖拉着狂奔。
难不成,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自己?
前几日的驿站,今日的屠护军,总有人会赶在自己之前动手,究竟意欲何为?
若是仙门针对自己,那么接连两次变故,难道是城中那位豹澥大将出手?
豹澥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在针对我?
二人一路飞奔,自然没能注意到一只白鸟,将此处变故尽收眼底。
就在此时,白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下意识想要振翅飞离。
忽而,修长五指猛得攥紧白鸟,将身陷囹圄的白鸟抓至眼前。
身着赤红长裙的少女,眼神中露出挑衅之意。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狐女小灵是本尊罩的,谁敢动她半根头发,本尊便抄他全家!”
说罢,五指轻轻松开,白鸟骤然脱困,当即拼命拍打翅膀,唯恐稍慢一步,便又会被那凶神恶煞的美艳少女抓住。
……
邱家营地。
本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哥,知晓消息后,当即脸色大变,将案上呈放的物件全部砸在地上,怒不可遏。
“该死!屠安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自己寻到屠安,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办了桩赔钱买卖。
先不说将极为珍稀的幽印浮,施展到屠安身上,谁料关键信息未能套到,如今人居然都死了。
前几日,珍贵的摩白武器居然一次性毁了整整三具,要知道自己与豹澥几番交手,都未能有如此夸张的损耗。
前来征战时,大驸马一共只给了自己三十具摩白武器,如今却只剩下二十五具。
不但如此,南域久攻不下,战况陷入胶着,那豹澥大将本就勇猛无敌。
如今又多了道宗支持,想要拿下南域更是难上加难。
再拖下去,自己该如何同驸马爷交代?
“公子,老爷召您过去……”
小厮的传话,打破邱公子的沉默,凶狠的目光骤然收敛,再度柔和起来。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父亲此次召见他,定是兴师问罪而来,此前父亲欲带兵与那豹澥大将死磕。
是自己刻意表现,特此献计,还问父亲要了鼠族万分珍稀的幽印浮,借此控制屠护军屠安。
谁能料到,本该轻而易举获取敌军情报,竟发展成这般情况,实在令他始料未及。
‘豹澥,狐女小灵,道宗,我要你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