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入宫

“你们怎么这么慢。”方书锦站在街角,没好气地抱怨道。

“又没迟到!”荀无寄忍不住还嘴。

“行了行了,快走吧。”方书锦不欲多言,叫她们赶紧跟上。

三人紧赶慢赶到了集合地点,领头的女子高挑纤瘦,举手投足无一不美,一看便是厉害的舞者,见是方书锦送人过来,虽然心中早有了数,可只要一想起能有人轻轻松松挤进宫中献艺,心中便十二分不满。

待方书锦拉着一步三回头的荀无寄离开后,这不满便透了几分出来。

她先是不客气地从上到下将阿蔚打量了一遍,随后便倨傲地扬起下巴说道“我是素霜。”

似乎只要说出“素霜”这个名字,就已经能代表她的地位了,她身边的几名女子也跟着直起了腰板。

素霜?霜里月?阿蔚几乎想要脱口而出。

据她所知,素霜是一册畅销话本《霜里月》中的女主角,似乎本是江湖中成名的冷艳女侠,不过后来为情所困后,其疯魔程度倒可与《一寸绡》中的皎娘比肩,具体的情节阿蔚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对方直接一句“我是素霜”,实在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可见她不言不语,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素霜和她身边的几位姑娘却更不乐意了,只当她是个乡巴佬,自鼻中“哼”了一声,又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便一道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宫外,姑娘们一个个下了车,踏入宫门的那一瞬间,阿蔚还十分紧张,她低头看着手腕,见镯子毫无变化,才安下心来。

守门的侍卫查了素霜出示的文书,又叫她们进了一处附近的宫室,请了几位女官与宫人来检查她们随身的物品。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分配给阿蔚的宫人看来十分客气和善,做事也慢悠悠的。

“我叫汀兰。”阿蔚没有用真名,这身份还是方书锦帮他准备的。

“好,汀兰姑娘,我姓吴,是尚宫局的宫人,可否打开你的行李,让我检查一下?”

“好。”阿蔚依言解开了自己的包袱,露出了里头的石匣。

“呦,好精致的匣子。”吴宫人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啧啧称叹之余,又不禁抚摸了一番。

在经过阿蔚同意后,她尝试着开启这漂亮的匣子,可使了半天劲,还是没有打开。

“抱歉。”阿蔚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我忘了这匣子上有暗锁,还是我来开吧。”

说着,她便将匣子转了个向,自己将其打了开来,又以目光示意吴宫人上前查看。

吴宫人翻了翻匣内的物件,见里头只有些寻常衣饰,又检查了阿蔚周身,确认并无问题后,便放她出了宫室。

这障眼法的效果还算可以,阿蔚心想,不枉自己苦练许久。

阿蔚出来时,其他人也大多出来了,没等多久,就由一位女官带着,拐到了皇宫的某个角落。

“这儿是昙华馆,从前是专门给乐舞伎居住的宫室,你们这些日子就住在这儿,”女官给众人指了住处,又说一个时辰后便有人来验看歌舞,这才回了尚宫局。

素霜不是头一次来皇宫了,她轻车熟路地带着几个姐妹进了寝室,阿蔚慢了半拍,在脑中勾勒附近的路线。

昙华馆在夏皇宫的西北角,离皇帝与后妃所居住的宫殿群十分遥远,周围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虽然名为昙华,可馆内并无昙花,倒是栽了不少梅花、桃花还有海棠,如今梅花已经快落干净了,桃花与海棠却还未开,景色寥落极了。

对于阿蔚来说,赏景在其次,可这地方这样偏远,又无甚遮挡,想要靠近贵妃或是淑妃的住所,实在是难上加难。

她在脑中盘算着之后的计划,自顾进了寝室歇息,才把施了障眼法的石匣放下,却不防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素霜姐,那丫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肯定是个外行!”一个气呼呼的声音抱怨道。

“没错!”

“她要是演砸了怎么办?”

“为什么要塞个关系户进来,我们之前吃了多少苦……”

姑娘们七嘴八舌附和着,素霜一直没吭声,姐妹们心里慌了,便一齐问她该怎么办。

“排练的时候盯着她,其余的不必在意,别带累了我们就好。”素霜镇定道。

也不知是这墙太薄,还是阿蔚的听觉更加敏锐了,这些话全都跑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先是一阵庆幸,好在自己练舞没有偷懒,不然回头出了错可就麻烦了。

不过再想想“素霜”这个名字,阿蔚却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光记着话本的内容,不记得话本外的东西了呢?

荀无寄曾经跟阿蔚提过一嘴,如今锦阳城中最有名的舞伎,是位名叫白素霜的姑娘,不仅能将古舞跳得出神入化,甚至还自创了不少舞步,一时间引领了锦阳乃至夏国的舞乐风尚,阿蔚一开始学的舞步,就是出自她之手。

白素霜成名已有数年,远在《霜里月》刊印之前,这样想来,那话本中的素霜姑娘与其有诸多相似,或许就是以她为原型,可好好的姑娘,偏偏就被写成了个为爱痴狂的堕落女侠,仿佛月影坠入地霜,染尽尘沙脏污,着实令人不快。

想清楚了这些事,阿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同情之余,也觉得这些痴迷舞艺的姑娘颇有几分可爱,其后与众人排练还算顺利,她们对阿蔚有所改观,态度也好了一些。

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阿蔚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银镯,四下无人时,垂下的花苞铃铛中便有一颗散出了幽暗的光。

“还好你没骗我,不然……”她喃喃地说着什么,只是她自己也想不清楚,这样冒着风险潜入皇宫,究竟是对是错。

凡人、灵种都有一大堆的规矩,可话本中的角色偏偏都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破规矩,如果说规矩都是用来打破的,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受雷劫呢?

现在她为了救人私入禁内,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如果最终救下几条人命,也积累了功德,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今后可以……

“素霜姐,我还是好怕。”隔壁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嘎吱声,又有微弱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素霜安抚道。

“可是我们练习了这么久,如果最后只是白来了一趟,我……”那人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阿蔚也正苦恼这个问题,如果皇帝提前免了宫宴上献舞,她又该如何接近后妃的寝宫呢?

宫中的夜漫长又寂静,殿室中的灯火一间间熄灭,最后只余下零星的光亮。

侍女红叶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见室内的人还坐在床榻上发呆,心里先叹了口气。

“小姐,快些歇息吧,不然明儿又要头疼了。”她一边劝着,一边上前给那人披上了件衣裳。

“睡不着。”女子披散着头发素面朝天,却依然难掩无双姿容,她僵僵地转头看了红叶一眼,随后便猛地向后一仰,极豪放地躺在了床上:“我就是睡不着。”

她一时又气,一时又难过,猛吐了一口气后便看着红叶欲言又止,种种情绪都写在了眼上。

红叶见她如此,心里更觉得堵,酝酿数息才艰难开口道:“府里……还是没消息送来。”

女子听见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抱着被褥衣衫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闷闷道:“我问的又不是这个……”

红叶费解地看着她的背,待要追问一句时,对方却好似已经睡过去了。

……

同一时间,年轻的帝王却还在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处理政事,远不到就寝的时候。

“陛下,何尚宫求见。”蜡烛燃去了一半后,宫女入内禀道。

延和帝手上没停,只低头吩咐道:“宣。”

待细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时,他方停下笔来,见手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些墨迹,也没有拿帕子清理,只是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白日里延和帝要处理朝堂之事,宫中女官早已经习惯了入夜后回事,行过礼便直接禀道:“陛下,千秋节宫宴事宜已都备下了。”

延和帝接过尚宫呈上来的册子,粗粗翻看了几页便放在一边,又提笔批起了折子。

何尚宫忐忑地候在一边,一时拿不准延和帝究竟满不满意,应对的说辞在肚里转了又转。

只是延和帝再开口时,问起的却不是宫宴:“贵妃如何了?”

何尚宫闻言一愣,不过她也早预备好了陛下会问起苏贵妃,便如实禀报道:“娘娘今儿比前几日瞧着好些,足醒了有一个时辰,也进了些膳食,本想着该立刻回禀陛下,只是当时正值早朝,过后娘娘又睡下了,这才没有惊动您。”

“贵妃近来用的什么药?谁开的方子?”延和帝面上不见什么喜色,正好这一本折子批完了,便停手一心问了起来。

“是商行在檀州采买的几味药材,几位御医一同修订的方子。”何尚宫逐一念了药材的名称,功效,及其产地后便顿了一顿,见皇帝没多问,便准备继续说下去。

“怎不去西南进些药?”延和帝忽然问道。

“这……”何尚宫未料到陛下会有此一问,好在她准备充分,很快便给出了答案:“陛下,西南距锦阳足有万里之遥,商队往来不易,只怕还要等上几月,才有货物送来,所幸内库中还有不少西南进上的药材,不会耽搁娘娘用药……听说近日民间有良医揭了榜文欲入宫诊治,想是有绝技在身,能为陛下分忧一二。”

对于何尚宫的回答,延和帝好像并不意外,只是不知自己为何脱口问出这样一句,默了几息才点头道:“檀州的药也不差……那大夫何时能到锦阳?”

“三日之内便能入宫。”何尚宫答道。

他又吩咐了些话下去,待何尚宫告退前,才终于说道:“千秋节如往年操办便可,你做得不错。”

“是。”何尚宫暗暗松了口气,本想就此告退,却又想到一事:“陛下,宫宴上献艺的伶人伎子已经入了昙华馆,可要如常……”

“乐舞?”延和帝眉头皱了起来。

何尚宫在心里直为自己叫好,虽说陛下叫她一切如往年般操办,可苏贵妃病了许久,要是到时真的太过热闹,说不得这黑锅就是她的。

幸好多问了一句。她默默想道。

哪知她还没等来陛下要撤去宴上乐舞的吩咐,却听延和帝说道:“还是照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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