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近午时分,天高云清。
华容县的官道左近,有一座轩敞酒店,门外高挂着酒帘儿,随风摇摆,上写着“华容老店”四个隶字。
店内,喧嚷沸腾之声,直透户外,
别看这华容县只是湖南的一个县城,可它北倚长江,南滨洞庭。
从这里过江,便到了湖北,向东乃是岳阳,西为益阳。
此等交通要道,自是人烟稠密,百商云集,然而酒店门外的官道,却是空空荡荡,难见行人。
可路上虽无行人,酒店之内,却是座无虚席,几个伙计穿梭往来,为客人上酒上菜,忙得不亦乐乎,这种现象极为怪异。
紧靠店门座位而坐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蜡黄脸皮,留着一撇鼠须,身穿黑色劲装,腹悬单刀。
身旁还有两个络腮胡子,身配腰刀的大汉,或是酒酣耳热,将扣得紧密密的两排钮扣,解开了三四粒,满胸汗毛,一眼可见。
三人谈笑之间,口沫横飞,举杯之时,酒碗碰的铛啷乱响,这幅狂傲之态,简直就是肆无忌惮。惹的同店酒客频频侧目,但也没人上前劝阻。
在三人邻桌,坐着两位腰垂长剑,身着华服的俊美少年。
一位年约弱冠,一身黄衫,身形高瘦,星目剑眉,俊朗不凡。
另一位则身穿白衣,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娇小,面色白净,双目中透出一丝娇俏与妩媚,须眉气概那是半分也没有,但同那几个汉子相形之下,举止谈笑,显出温雅不凡的高华气度。
俊美少年旁边的另一张酒桌上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的老者,他青衣罗帽,一副家人装束,一双眼睛不时扫射四周。
至于其他桌边也都围坐着一些人,高矮老少,悬刀负剑,腰囊鼓鼓,桌旁还立着一些棍棒长枪,又服色不一,明显都是不同帮派的江湖中人。
这时只听“笃”地一声,门口居左的大汉将一个酒坛,猛然搁在桌上,震得杯壶翻动,盘箸跳跃。
并粗声大气笑着道:“大哥,我们手里的刀也是吃人肉的,不就杀了一个枭道人吗?
怕个球啊?你也休要以为它是甚么重大秘密,只有咱们哥几个知道!”
说着一指周围:“你瞧见没有?这里的人都是来这里吃饭吗?
我就很担心,咱们说不定已落于人后!”
说着举起酒碗,一气饮尽。
那大哥幽幽一叹道:“兄弟,这可不是光靠血热,我曾经见过枭道人,他的武功委实厉害!听说被打的全身骨头都碎成渣了。他的徒弟脑袋直接被拍进腔子里,却完好无缺。
依我看,神照经虽好,可这姓风的,你我兄弟非但不是对手,就连南四奇也未必能胜!”
客栈中吵闹声略略一歇,数十双眼睛都投了过来,这老二静听之余,狂态尽收,面色突变,不发一言。
那两个俊美少年,神情也自微变,但他们表现略有不同。
黄衣少年一扬剑眉,不屑一笑。
白衣少年俏美的面庞上,呈现出醉人的微笑,清澈目光中满是惊奇,一对乌黑大眼骨碌一转,与那家人老者交换了一下眼色。
酒店中人神情各异,但这些,都是一晃眼的事。
那老二默默干了一碗酒,突然扬声笑道:“老大,南四奇威名远震,遍传武林,兄弟岂能不知,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还少吗?
想那‘铁骨墨萼’梅念笙老爷子,人人都说他武功盖世,独步天下,名气岂在什么“南四奇、北四怪”之下?
可就因为丢了一部武功秘籍,便给气死了。呵呵,足见威名显赫的高手,也多是浪得虚名之辈!”
语犹未毕,突然有人冷笑道:“吴老二,你如此轻狂,真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语音清亮,店中酒客,人人入耳。
吴老二脸色陡变,啪的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一张黑脸酱爆猪肝也似,两眼喷火,环视四周,厉声问道:“何方鼠辈,在此弄嘴?”
正在他说话的当儿,忽听得店外一阵特特之声,有人向窗门外一张,一个身材瘦削的蓝衫青年,骑着一匹大黑马沿着官道悠悠而来,门外伙计呼喝着迎了上去。
那老二对此未予理会,叫道:“既知我名,也敢说嘴,胆子不小,给老子站将出来!”
他狂态毕露,真是气势汹汹。
那清亮语声再扬酒馆:“口无遮拦,本该掌嘴,念你酒壮怂人胆,又眼界低下,愚蠢无知,权以筷代掌!”
语音甫毕,嗖的一声,一线白光直扑吴老二大口。
这时酒客均已看清,这是那个白衣少年扔出了一根筷子。
吴老二正待格挡,一道蓝影恰好从门口走进。
说时迟,那时快!
眼见这根筷子打不到吴老二,反而要打中他。
就见蓝衣人举手一挥,“笃”的一声,这根筷子便插入了身旁门框,入门三分。
有人看出,正是适才骑着马悠哉悠哉而来的蓝衣人。
他拎着一把长剑,昂然而入,对刚才的一切宛如视而不见,仿佛打飞筷子,只是挥手赶走了苍蝇。
众人凝目看去,见他身形颀长,重眉鼻挺,步履稳健,再加上刚才展露的身手,不知不觉间,众人为之一静。
人人均觉他气概逼人,不是寻常人物。
来人正是风逸,他向一处刚刚空出的座头上,泰然落坐,然后放下宝剑,慢条斯理说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
这时只听“砰”地一声,酒桌上盘箸跳跃,那吴老二双眉一挑,叫道:“吴某只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雏儿,嘿嘿,小娘皮,你运气好,放你一马!”
他看出那白衣少年是女扮男装,自觉与之计较,有失男子气概,堕了名头。
可这话却恼了白衣女子身旁的黄衫青年,
只见他起身冷冷道:“吴是非,凭你也敢放此狼言大口,你现在向我表妹道歉,我便饶你一命!”
吴是非端起一碗酒,笑道:“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口气倒是挺大!”
黄衫少年呛啷出剑,骂道:“不知死活!”一闪身便要绕过桌子,攻击对方。
双方距离既近,他长身出手,又快又狠,那吴老二狞然一笑,也起身拔出腰间单刀。
怎料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突然长身一闪,挡在二人中间,左掌挡住吴老二,右掌抓住黄衫少年的手腕,将他长剑归鞘,说道:“少侠,慢来,慢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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