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城乡结合部的柏油路虽不宽敞却干净平坦,只是路两旁既无矗立的路灯,也不见任何民宅或工厂仓库,甚至连高速路旁常见的加油站都不见踪迹。
董锵锵的两手紧握成拳状,以拳抵拳,环抱住郑春花的腰,坐在摩托的后座上。
不知是有些紧的头盔隔音效果优异还是旷野中只有寂静,后座的董锵锵既听不到摩托车的轰鸣声也听不到其他声响,只能透过头盔面罩看到被夕阳染成粉红的半边天,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以及路旁不时飞速向后退去的各类矮植。
在一处高坡,红色摩托像头发情的猛兽嘶吼一声便狰狞地俯冲进一片密林,进入密林前天色还是擦黑,等驶出时董锵锵的头顶已是繁星一片。
随着红绿灯渐渐增多,他依稀看见远处坐落的一排排彩色屋顶。没过多久,摩托车便驶进了居民区。
整个居民区共分低中高三个地段,董锵锵抬头张望,最高处的房子并不多,房后貌似是一片林区。从下往上看影影绰绰的,无法看清细节。
两人顺着居民区里的路一路往上,最后来到居民区的最高处。郑春花这才停住车,示意董锵锵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
董锵锵边摘头盔边环顾四周,自从进了居民区他就在观察,但见这里家家户户庭院别致,阳台花园绿意葱葱,马路干净整洁,街边几乎不见泊车。更重要的是,他发觉这里的房屋多为独栋别墅,联排都很少见。
“说起来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在德国开摩托的中国女生,”他把头盔递还给郑春花的同时发自内心的夸奖道,“你技术真不错。可你怎么会想到开这个呢?据我所知在这边儿开摩托的人很少,女生就更凤毛麟角了。”
“肩上能跑马,臂上可走车。”郑春花自嘲的同时把两个头盔分挂在车把左右,“其实我是受我哥影响,他玩这个。”
“你哥也开?”董锵锵奉承道,“那你哥他应该特厉害吧?”
“嗯,如果他没去世,现在可能已经拿到铃鹿八小时耐力赛的冠军了。”郑春花边说边走向离她最近的一栋三层别墅的镂空铁艺大门,直接按下门铃。
董锵锵对这句话始料未及,直接愕然,饶是他脑子转的快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先致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肩上,他在她的面前慢慢变暗。
“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玩车也是为了纪念他。”郑春花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并没有特别的伤感。
董锵锵赶忙岔开话题:“这里虽然环境好,但似乎都是别墅。你确定这地方是我住的起的吗?我就一穷学生。”
“放心吧。房租特便宜。”郑春花一脸笃定。
董锵锵狐疑地望着面前的别墅,开玩笑道:“比大学宿舍还便宜吗?”
“当然。”郑春花边答边又按了几下,门铃依旧无人应答,“稍等一下哈。”
见郑春花又开始打手机,董锵锵知趣地闭上了嘴。
通话很快结束,郑春花指了指房屋后面:“房东让咱们去后面院子。”
两人沿着别墅一侧由砖石混砌的围墙向屋后走去,夜里的街道一片宁静,虽然街上空无一人,却并不给人不安全感,董锵锵甚至还觉得心头一阵安宁。
他看了眼手表:“从大学到这儿差不多半小时。距离不远不近,倒是合适,就是不知附近有没有超市。”
“刚才进来时我看到转角有个Aldi,其他超市应该也能找到。”
“对了,你刚才说这里比大学宿舍还便宜,是真的么?”
“去年每月暖租是90欧,今年不知涨价没有。”
“90?”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马上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么便宜,应该早就有其他人下手了,“那房子还能有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了。下午我本想到了餐馆再取消和房东的看房预约,结果阴差阳错,幸亏没取消……”郑春花把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奋力踢了出去,董锵锵猜测她可能又想到晓玲被陈小飞威胁的事了。
“既然便宜,为什么还没租出去呢?”董锵锵觉得租金便宜对中国学生来说是最大的吸引力,他有点儿想不通。
“首先是距离远,去大学的公共汽车只有一辆,平时差不多半小时发车一次,碰到周末就一小时一次,首末班车也少,没车基本就无法考虑这儿了。”
这是大实话。董锵锵很理解。
“其次是房东对租客的要求高,很多同学都达不到,有些人刚住了一个月就被轰走了。”
“一个月就被轰走了?”董锵锵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下午看房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是房东不愿意租给中国人吗?”
“那倒没,房东是基督教徒,人很好,对中国人也没歧视,只是很多同学的个人习惯很不好,哦,我说的习惯不好并不仅指男生,有的女生也很邋遢,所以双方处的很不愉快。”
“比如?”董锵锵也有些担心自己。
“比如中国人做饭油烟味大还不及时清理用过的灶台和盆盘碟;比如有的人做完饭不给垃圾做分类,厨余垃圾和纸张垃圾混着就扔了;比如有的人晚上听歌声音大;还有的上完厕所不冲。说起来除了做饭都是可以注意的,甚至做饭也可以做到油烟少,但事实就是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能住超过半年,基本上几个月内就被房东赶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被赶走?”
“我不知道,可你不就是过渡一下吗?就算被赶走了也没什么损失,趁有地方住赶快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其余再说。”
“是这个道理。”董锵锵赞同道,“那你知道这个房东是有洁癖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郑春花奇道。
“你刚才列举的大部分都是卫生问题,我觉得不太可能每个同学都有一堆卫生陋习。”
“洁癖不知道,但孤僻可能是有的,因为房东是一个人……咱们到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站到一处柴扉前。夜里的空气混合着周围树林、草地、泥土、水源甚至动物的气味,沁心入脾,董锵锵竟生出几分醉了的感觉。
“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房东的丈夫去世的早,两个儿子一个去了非洲,还有一个死于空难。现在就她自己。”
董锵锵骇得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也挺可怜的,也是个苦命人……”郑春花长叹一声,推开柴扉的同时高声喊道,“尤利娅女士,晚上好!我是郑春花,我现在进来了……”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小说《董锵锵留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