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都感到好奇：方爽好歹也读过不少年书了，又担着学生会副主席的职位，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她竟然还能有不知该怎么办的事，那能是什么事？
“有些新闻的取舍很好判断，直接用即可，比如下面这些……”方爽拾起最上面一张有图有文的内容板，嗽了嗽嗓子，朗声念道，“4月6日，总理到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考察工作，指出党和政府高度重视非典疫情，中国政府完全有能力控制非典的蔓延。”
念完她把内容板递给郑春花，郑春花看完再传给其他人，众人依次浏览。
董锵锵接过内容板，只见上面错落贴着三四张照片，照片下分别是用中、德、英三语写的文字说明。
“8日，中国将非典型肺炎列入法定传染病，BJ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开通非典24小时咨询电话，同一天，世界卫生组织再次抵京考察。”
新加入的赵可在众人面前第一次开口就是质疑：“我怎么记得世卫上次去的就是BJ，怎么这次还是BJ？难道咱们其他地方就没非典了么？”
方爽还没回答，董锵锵已经替她答道：“我猜除了全国的非典数据都在那以外，目前北方的非典病患也以BJ为重，所以世卫才会又过去，但应该不会就去BJ一地，其他地方也还是会去的。”
赵可没再追问，郑春花示意方爽继续。
“4月10日，BJ全区组建防治非典型肺炎卫生防病队。12日，BJ再次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疫区。同日，总理一行赴BJ佑安医院看望参加非典防治的医学专家和医护人员。13日，BJ首批8位非典患者康复出院。”
听到最后一条，董锵锵心头一动：算起来董父也快出院了。
那边方爽又拿起新的内容板继续念道：
“14日，领导亲临疫情最严重的广东进行视察。”
“17日，政府作出重要指示，任何人不得瞒报疫情。同一天，负责BJ地区非典型肺炎防治工作的BJ防治非典型肺炎联合工作小组正式成立，首都医疗资源开始进行跨区整合，来自市及各区县疾控中心、卫生监督所等单位的两千多名公共卫生人员组成了424个防病小组，将非典型肺炎列入法定传染病进行依法管理，在全市织就一张非典防控大网。”
“19日，BJ防治非典型肺炎联合工作小组组长主持召开全市医院院长会议，会议作出重要决议：BJ各医院对具有非典症状的患者实行首诊负责制，不能以任何理由拒收患者，否则将追究院方及相关医生责任。”
“重要的来了：20日，政府宣布加大对非典疫情社会公布的力度，将原来五天公布一次的非典数字改为每天公布一次。BJ市公布的确诊非典病例的数字从前一天的37例飙升至339例，其中新增病例超100例。也是从这天起，对非典的报道更加频繁，后面每天的确诊数目都在增加，死亡病例也……越来越多。”方爽的声音愈加沉重，众人一时默然无语。
董锵锵想起去找顾欣父母的那个春夜，满医院的人跟下饺子似的，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简直太可怕了。
“等等，为什么一天就突然长了这么多（患者）？”众人里只郑春花还在问，“是因为不得瞒报的规定么？那以前难道不是么？”
“官方解释是因信息统计、监测报告、追踪调查等方面的工作机制暂不健全，故统计数据存在较大疏漏，因此之前没能做到准确上报病例数字。”方爽耸了耸肩，摊开手作无可奈何状，“但也有人认为，这次重要转折或许和某个人有关。”
“谁？”几个人异口同声。
“一名退休医生，他所在的医院接触非典较早，他认为之前披露的某些数据是存疑的，为此他还给卫生部写信，建议有关机构尽快纠正之前对非典的错误认识和披露态度，采取严肃对待、完善预防、正确宣传、及时披露和不弄虚作假的态度应对非典。”方爽边说边递给郑春花一张内容板。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儿印象，”郑春花光顾着抬头回忆，没注意方爽递给自己东西，“我记得是4月初的事，当时好几个德国电视台都在播对那个医生的访谈，他没戴口罩，脸部也没打马赛克，年纪似乎也很大了，叫什么来着我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蒋彦永。”抢先一步把方爽递给郑春花的内容板接过去的纪封平看着内容板上的文字念出了医生的名字。
“对对，就他，如果我没记错，他好像还是军医。”郑春花一拍大腿，“当时不少德国媒体都认为他可能会影响我们抗击非典的走向。”
内容板传到董锵锵手中时，他看到照片上一个儒雅的老者正在低头翻看手中的报纸，照片下的配字颇为有趣：德文介绍了蒋彦永的背景和他在4月初做的事，英文配的字并不是德文的英译，而是马丁·路德·金的那句名言：“当我们对重要的事情保持沉默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开始结束了。”而中文最是简介，只有六个字，“吹哨人：蒋彦永。”
几个人都知道吹哨人是个舶来语，源自英国警察发现罪案时嘹亮吹哨以引起其他警察及民众警惕的动作，后语义延伸至为使公众注意到某种弊端而采取某种纠正行动的人。
这个方爽还真有点儿意思，董锵锵忍不住抬头又打量了几眼方爽。
“他是不是影响走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在前两天，有两名官员的职务同时被免去，而这两人的职务还都不低。”方爽说完又补了一句，“同日，有关部门还宣布了今年‘五一黄金周’暂停，多所高校也陆续宣布停课。”
“真是触目惊心的一天，不，是一个月。”郑春花长叹一声，众人也都在她的感慨中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阵，坐在最外沿的顾欣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怯生生地问方爽：“你刚才说你有拿不准的事，是什么？”
方爽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我不知该不该放他们被免职的照片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