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董锵锵意外的是,电梯门刚一打开,映入他眼帘的至少有三种肤色。与上次来时不同,曾经荒凉如无人区一样的经济系走廊此刻人来人往。
他能看出其中一些人跟他一样是来和教授谈免课的,另一些人则看不出意图。
他甚至还惊鸿一瞥地看到王云在走廊的某个拐角处闪了一下,这让他感到震惊。
排他前面的6号国际友人身材矮胖,一双三白眼像极了扫描仪,总在董锵锵身上扫来扫去。褪了色的老旧毛衣上粘着已经干了的牙膏渍,毛衣还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霉味儿,似乎既有常年不洗澡的那种酸臭味儿,又有一种浓郁的咖喱孜然清香。
董锵锵被他熏得找不着北,憋着气忍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儿,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边回想自己和杜蓝在慕尼黑火车站告别时的场景。
一般来说,出水痘后短则一周,长则两到三周人就会恢复。董锵锵本想用行动表明心意,但杜蓝并不希望他一直陪在身边等她痊愈。一来水痘不好看,还要涂外敷药膏,严重破坏了她在董锵锵心中一贯的女神形象。二来免课兹事体大,她还是拎得清孰轻孰重的,所以根本没废话,直接把董锵锵送上了开往特里尔的火车。
“这次谢谢你来看我……”站台上的杜蓝露出少见的少女羞涩,犹如一颗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虽然你说你得过水痘,不怕传染,但我相信,即使你没得过,你也是不怕(被我传染)的,对么?”
“当然。”董锵锵笑着反问道,“你一个女生都不怕老毛子,难道我会怕那几颗痘吗?”
一列疾驰的火车从董锵锵身后呼啸而过,她只觉一阵劲风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风带来的压力让她瞬间有些睁不开眼,头顶的帽子似乎也随时都会飞走。
她只得一手按着帽子,转过身,背对着董锵锵,等风过去。
杜蓝略显单薄的背影在站台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孤单,董锵锵忽地产生一股怜惜的冲动。他不自觉地走上前,像保护鸡仔的母鸡一样自然而然的双臂将杜蓝环抱在内,然后把下巴轻轻地放到她的头顶。
杜蓝既没出声阻止,也没对他的动作有任何反抗,反而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
董锵锵做这个动作时并不紧张,依靠荷尔蒙就完成了,但杜蓝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本以为杜蓝会笑着跑开,哪知杜蓝好像并不介意他的尝试。
两人虽有男女朋友之名,但其实并没有太过亲密的行为之实。尽管杜蓝之前曾在野猪林里亲过董锵锵,但董锵锵做过最主动的事可能也就是拉过几次杜蓝的手,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现。就像这次他虽然路途迢迢来慕尼黑看望杜蓝,但晚上并不夜宿在杜蓝家,杜蓝也不留宿。两人虽是情侣,但杜蓝并不希望在谈朋友期间同居,尽管在德国有很多男女留学生会出于生活成本、精神安慰、学习互助等多方面原因选择同居,但杜蓝对此并不接受。董锵锵对此倒无所谓,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如果说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也会觉得很不自在。
此时虽然秋风萧瑟,但两人却同时体验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她被风戏弄的头发让他的鼻子一阵发痒,他赶忙侧过脸,不想把喷嚏打在她头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可能是因为我实在太好看了吧……”董锵锵故意逗闷子,“所以你爱的无法自拔。”
“一说正事就油腔滑调的,”杜蓝嗔怪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温柔,“我是认真问你的。”
“是因为我多次英雄救美么?”董锵锵扳着手指算道,“老陈那次一次,野猪林里一次。”
没等杜蓝回答,他的笑容已在她的头顶渐渐凝固,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但你也救过我,还有老白,我俩都是你从那岛上救回来的。”
“那是一方面。”杜蓝缓缓从董锵锵的怀抱里走了出来,转身望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品质打动了我。”
董锵锵从小就极少被父母和老师表扬,长大后也很少被外人当面夸奖,更别提还是被美女表扬,是以虽然伶牙俐齿,但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用憨笑来掩饰自己的腼腆和不好意思。
“有的女生喜欢高大帅气的,有的喜欢有钱的,还有的喜欢聪明上进的,我不否认男生具备这些品质确实很重要,但这些都不是我最看中的。”杜蓝幽幽道。
董锵锵心说: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丑挫穷?你喜欢我,难道是因为我丑挫穷?但嘴里肯定不能(也不敢)这么问,只能追问:“那你最看中什么?”
“如果你的‘帅哥’、‘有钱’、‘聪明’这些标签能吸引我,那它们肯定也能吸引其他女生,那些比我更漂亮、更年轻、身材更好、学习更好的女生。”杜蓝笑道,“所以它们对我不重要。”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董锵锵好奇道,“没有这些标签的我?其实我一直认为,谈朋友时,不管男女,大家一开始肯定都会以貌取人的,这是我们的基因决定的。”
“也许很多男生都是你这么想的,我能理解。但对我来说,你这个人很帅并不是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和身高什么的,而是因为你待人真诚、尊重朋友、保护朋友、有责任心和担当、不小肚鸡肠、还有很多你信任也信任你的朋友,这些对我才是更重要的,因为它们能决定我和你可以走多远,以及当我们以后有矛盾时,你是否还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
董锵锵没料到温馨的场面瞬间会变得如此严肃,只好以笑遮面:“我都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我如果像你说的这么好,为什么之前还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呢?”
“或者是你太挑了,”杜蓝正色道,“或者是陈雨不识货。”
董锵锵没料到杜蓝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表情顿时呆住,半晌才道:“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她,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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