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乐乐的话让老白一时无法确定自己的挫败感究竟是来自不能接受佟乐乐的悔婚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是由佟乐乐先提出来的。
“乐乐,我一直想给你一个完美婚礼,看来我要食言了。我之前说过,不管你对结婚有任何想法,我都会尊重和接受,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想(把婚期)延后还是想取消?是因为华菱吗?还是她又给你打电话了?”老白虽不相信这里有华菱的因素,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华菱是他前妻,也是乐乐的同学,说乐乐没有一点儿芥蒂确实也不太可能。
“是我没想清楚,当然我也不否认华菱的回来确实让我有种负罪感。”佟乐乐转过脸,直视老白双眼,“一方面,从去年到现在,尤其是去年下半年,我们之间有很多……说分歧有些言重,或许应该说不同之处,这是由于我们的阅历和认知不同造成的,我并不是指责你的某些做法有什么不对,但确实它们会给我带来困扰,所以我需要想清楚我们到底是不是应该建立婚姻关系。”
听到“它们”,老白马上意识到,这里不止一件事。
“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可我确实不明白给你带来困扰的‘不同之处’是什么?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老白抑制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你是担心那份对赌还是我帮游客换钱?还是两者都有?”
“从去年开始,你我的工作和生活之间并没有很强的边界,有些工作上的不同观点可能你能分的很清,但我还不行,它们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和判断,甚至有时还会让我产生自我怀疑。现在我只能说,等我想清楚了才能回答你的问题。”佟乐乐说完,转过脸望向十七孔桥的方向,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我们现在本该做的是拍婚纱、发喜帖、联系婚庆、筹备婚礼,你还订了酒店,我只能说声抱歉。酒店订金方面的损失我来承担,你告诉我数就成,我有你的账号,但你家人那边可能就要麻烦你来沟通了,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也没问题,这本来也是因为我的考虑不周……”
老白素知佟乐乐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的人,继续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先放下,让双方都冷静后再说。想到这儿,他摆手拦住她继续往下讲:“乐乐,听我说,订金不是事儿,亲戚那边我也能解释清楚,只要你考虑清楚后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就好,我这儿没任何问题,我不希望你带着顾虑和犹豫走进一段婚姻,那不是我的初衷。”
佟乐乐轻声道了声谢,在老白听来却比其他字眼更显生分。
一阵小旋风把两人脚下的树叶卷到半空又突然消失,看着树叶缓缓落回地面,老白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刚才说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妈也病了,虽然没董锵锵他爸那么严重,但情况也不乐观,所以我现在确实没心情弄很多事。”
“你妈也病了?”老白马上想到接机那天确实没看到佟母,吃惊之余赫然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惊喜,如此看,乐乐不一定就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合才决定暂停婚事,很可能佟母的病才是主因,“你怎么不早说?那咱们还在这儿杵着干嘛?你快带我去看看她。”老白借坡下驴。
佟乐乐无奈一笑:“别说你了,我都没见到,她现在只认我爸。”
“啊?为什么?”老白被说糊涂了。
“我想老人碰到这种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老白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方。
天地之间,夕阳西沉,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董锵锵父母那边……还好吧?”老白幽幽问道。
“我初一去看过他们,只见到董母,她身体还行,基本没大碍,但董父情况很严重,已经进过一次ICU了,未来需要深入治疗,弄不好要转院。”
听到佟乐乐见到了董母,老白既如释重负,又有些不得劲。如释重负是因为完成了董锵锵的托付,不得劲的原因是大年初一去探视病人,佟乐乐对董锵锵的事可见有多上心,但他又说不出什么,毕竟这也是他嘱咐佟乐乐这么做的,谁让他节前见不到人,春节还要回老家处理房屋抵押呢。
“我猜他们没跟董锵锵说所有事。”老白转过身,一边拍着汉白玉的围栏,一边顺着河沿溜溜达达朝东堤走去,“董锵锵过年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到他爸妈,我说是你去的,他应该也给你打了吧?你跟他说实话了吗?”
“打了。”佟乐乐跟在老白身后,声音低沉,“我能理解他作为儿子的担心,也能体会他父母怕影响孩子学业的苦衷,所以我也没跟他说实话,这也是他父母的意思。”
“你不说是对的,他2月考试,你要说了他肯定第二天就回来了,那考试肯定废了,还得重读一学期。”
“我也这么想的。”
“那你过完年还回德国么?我是说,你妈病了,你不打算在国内多待一阵儿照顾她么?还是如期回德?”
“目前还是想先在国内多待一阵儿,陪陪父母,机票最晚到3月底(都有效)
回去尽量往后延。另外如果董锵锵父母那边需要有人跑,我也可以出把力。对了,你父母身体还好么?”
“谢谢关心,他们身体暂时还好。我也觉得你留在BJ更好,既能照顾父母,乐白BJ这边也需要你。现在旅游团没了,乐白就指着商务团了,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国内。”老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业务上,最尴尬的内容已经让乐乐说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抱歉哈,我知道商务团那边这时也很需要人……”佟乐乐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老丁,雷兰亭,冬一晴他们还在,再说还有我呢。”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老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事你随时说,只要我有空。”
“公司业务有些进展需要和你同步。首先去年的尾款节前我催过一次,没有意外2月底就能到账。”
“总算听到个好消息。”佟乐乐嘀咕道,“对了,你之前说回来见投资人,见到了么?聊的顺利吗?”
“只见到徐铜鹰,没见到投资人。”老白深吸一口气,把盘亘在心头的事捋了捋,“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旅游团都没了么?”佟乐乐回来前已经知道赴欧旅游团的团灭,“还是他们想毁约,不想投(你)了?”问完这句她猛地响起自己也毁了约,不禁脸一红,但老白并没看她,所以也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协议都签了,他们肯定投,乐白的账他们也都满意,只不过……投资人觉得你和董锵锵的股份太高,想降低你俩的股份。”
老白本以为佟乐乐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吃惊,或者至少问一句降到多少,毕竟今天的股权可能就是明天的黄金万两,哪知佟乐乐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没问题,需要签字什么的么?你跟董锵锵提了么?”
看到佟乐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放弃的是什么,老白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道:“回头我把增资协议拿给你签了,过年打电话时我没跟董锵锵提这事,我觉得还是当面和他谈比较好。”
“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佟乐乐幽幽道,“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老白并没把自己和投资人沟通的全过程都如实地转述给佟乐乐,这倒不是因为佟乐乐不想结婚所以他要保留一些秘密,而是因为他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虽然他在徐铜鹰和投资人面前表现出的态度很强势:他降低董、佟二人股份,换来投资人取消业绩对赌和一周内打款,但现实很残酷,投资人不仅一口回绝了这个天真的想法,还通过徐铜鹰警告他:取消对赌就等于毁约,老白敢做就等着吃官司。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投资人更是在春节期间给乐白转了账,然后让徐铜鹰压着他签了房屋抵押合同并在增资协议中设立了员工持股平台,同时降了董、佟的股份,考虑到董锵锵还在德国,投资人特别宽限老白一个月内完成股权变更。
因为旅游团的大面积取消而不再想接受业绩对赌的老白最后还是上了贼船,他不想让佟乐乐跟他刚结婚就背上共同债务,特别是为了完成业绩对赌,老白是愿意采取一些激进做法冒一些风险的,他也知道佟乐乐肯定无法接受,所以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婚期延后,却没料到碰到更大的变数。
“投资款已到账,办公室也选好了,节后就租,招人也就是元宵节前后。”老白望着近在眼前的长虹卧波大声说道,但就连他都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佟乐乐还是说给自己听。
夕阳把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向历史悠久的十七孔桥,桥身在冰面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明灿灿的金光仿佛金色精灵在每个孔洞里上下跳跃,和冰面完美的倒影构成了一幅崭新的美丽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