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董锵锵意外的是,雷兰亭当晚并没有出现在车间。
出现在传送带下、雷兰亭工作位置上的是另一个人。
余姜海。
之前和余姜海接触时,余姜海的面相和阴晴不定的态度让董锵锵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个心机多的人。他不太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简单客套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趁着第一个工休,董锵锵走到休息区里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雷兰亭的手机:“老雷,你怎么没来?”
“咳,一言难尽,回头说吧。”让董锵锵奇怪的是,老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或不满。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早点恢复。周末记得来我家吃饭。”
“哦,对了,这个周末不行。”
“没事,”董锵锵以为他还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你哪天方便都行,反正我就在汉诺威。”
“嗯,估计这个周末你也不能在家吃了。”
“为什么?”董锵锵感到奇怪,自己又没有受伤,“为什么我也不能在家吃饭了?”
“今天我意外得到一份帮德国人收拾屋子的活。我以为就是那种小公寓什么的。到了那一看,好家伙,你猜怎么着?是一座别墅。这活我一个人肯定干不了啊。我就想到你这膀子力气肯定能帮我分担分担,而且那地方还能做饭,你带着东西过去,收拾完了屋子再给我做一顿大餐,多美好啊。”
“你手里的活儿真多啊。”董锵锵发自内心地佩服这种能源源不断拿到工作的人,“难怪你看不上搬包裹了。”
“嘿嘿,这个工可一点儿都不轻松,但报酬确实可观。”雷兰亭得意地说,“一小时80马克。”
“这么多?”董锵锵吃了一惊。
“嘿嘿,傻了吧?物流公司周末不上班,你在家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出来自食其力。怎么样?干不干?”
“一小时80肯定没问题啊。不过这么好的工你是怎么找的?”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他知道,很多人只喜欢秀结果,但不喜欢暴露得到结果的过程,而很多过程,其实都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诸如那些上课从来不听讲,下课使劲玩,但是次次考试得第一的天才们。这种人如果不是晚上不睡觉补课,就是老师是亲妈。当然例外也总是有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周末想吃什么?我早点准备。”
“嗯,回头周五我告诉你时间和地点,我肯定要吃顿好的。”
董锵锵马上醒悟过来,立刻上道地说:“你帮我介绍工作,我应该给你介绍费。不过我刚来,不懂规矩,你报个数就成。吃什么你定,中西餐都没问题。”
听到董锵锵这么急赤白脸地表白,雷兰亭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老董啊,你想多了,咱老雷可跟汉诺威的某些小人不一样,咱交的是你这个朋友。不用中餐馆,你的手艺我尝过,没问题,周五等我电话吧。”
挂了电话,董锵锵心里热乎乎的。心情一好,手里速度就快了上去,干活的时候分外麻利儿,惹得站在他下游的中东弟兄一个劲儿地看他,还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第二次工休的时候,董锵锵又给德国驻华大使馆和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BJ办公室分别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和第一次都不一样,但得到的答复却如出一辙:让他六月下旬再打电话问。
董锵锵这下彻底放心了:既然着急也没用,只能干等,倒不如把这段时间好好利用起来。退一万步说,如果到了7月真不能参加大学考试,多打一些工多挣些钱再回国也比空手回去要强得多。
第三次工开始前,董锵锵戴好手套站在滑梯前,耐心地等待着开工。突然,棕发男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你跟我来一下。”棕发男冲董锵锵侧头示意了一下,朝着旁边一个角落走去。董锵锵不知有什么问题,连忙几步跟了上去。
“是这样,我们注意到你工作时的效率很高,想问问你有没有长期在这里工作的想法?”棕发男开门见山地问道。
“长期工作?”董锵锵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这样。8月中左右,我们有一批工人要转去其他地区的工厂,而暑期的工作量一般都不小,加上会有不少人在8月休假,所以我们需要多储备一些能在这里长期干活的熟练工人。短期工很不稳定。”棕发男说得很快,董锵锵只听得个囫囵吞枣。
“长期工也都是夜班吗?”董锵锵担心地问。
“这倒不一定,有可能是白班,有可能是夜班,还有可能是周末加班,这取决于有多少包裹会寄到这个物流中心。”
“嗯,我能考虑一下吗?”董锵锵想到自己还没拿到打工许可证,连忙追问了一句,“长期工都需要工作许可证吧?”
“当然可以考虑。”棕发男挑了一下眉毛,“肯定是需要工作许可证的。”
“那长期工什么时候开始打?”
“可能7月底吧,我们现在还在统计人数。具体时间肯定会提前通知你的。”
“嗯,我会尽快回复你的。”董锵锵用力点点头。
“你以后叫我奥托就可以。”棕发男奥托用手指了一下滑梯的方向:“加油干!小伙子!”
下班走出小门的时候,东欧男塞了108马克到他手里。
董锵锵心里一愣:钱多了?
东欧男小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是12马克一小时了。
董锵锵刚要再多问一句,东欧男没好气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消失。
回到家的董锵锵感觉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比第一天的夜班疲劳了很多。他顾不得脱衣服,扑到床垫上就进入了梦乡。
刚过十点,他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楼下门铃一阵狂响。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从窗户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白色面包车停在楼前的马路上,车顶上还印着一排蓝色字母:Internet。
董锵锵连忙把对方迎进楼,工人们拎着工具箱忙上忙下地布置着走线,俄罗斯帅哥拎着酒瓶从房间里晃了出来。
“嘿,JIN,早上好。”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
董锵锵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教他念对自己的名字,但对方总是晕晕乎乎的,每次都念错,时间长了,董锵锵也就懒得理他,随他去了。
“JIN,昨天晚上你的同学找你。”酒鬼哥吐着酒气醉醺醺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