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天，杭州俨然已是夏天，李仁海却古怪地穿了件深色的夹克！
夜里风大微凉，加上天香楼打了冷气，室内温度略低，所以林瑶一开始倒也不觉得他这副打扮有什么不妥。
甫一开始吃饭，情况立刻就不同了。
饭刚吃到一半，李仁海已经满头大汗，他时不时抽纸擦汗，或是扯一扯领口。看情形是热坏了，问题是他依然穿着那件夹克，就连拉链都拉得严严实实。
这真是太奇怪了，过往的人纷纷侧目。
林瑶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李老板，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李仁海将手中的面巾纸揉成团，往桌上一放，然后重新戴好眼镜，他神秘（经）兮兮地朝林瑶一笑，说道：“热，但是这件衣服，我不能脱！”
林瑶愈发不解，“为什么啊？”
简雯抬眸看了他一眼，“我看你都快捂出痱子来了。”
“咳咳！”李仁海清了清嗓子，他先是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们时，这才打开拉链，扯起一边的衣襟展示一下，快速放下，又扯起另一边的衣襟，同样快速放下……做完这一切，他将拉链重新拉好，问道：“明白了吗？”
这世上有好多美男子，一旦发福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法看。
李仁海不一样，原先他不论身材长相都只能算一般般，属于泯然于众型，自从他胖起来以后，脸圆了些，肚子也大了些……居然有了那么点所谓的成功人士风范，反而变好看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速度太快，加上林瑶视力不太好，而且她的关注点跑偏，只看了他的肚子，根本没留意他的衣服！
简雯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也只是匆匆一瞥。
两人一齐摇头，诚实道：“没看清。”
李仁海脸上的笑容不改，他将两边的衣襟同时敞开，然后再次放下。
林瑶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她怀疑自己可能眼花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好多好多钱？
简雯“噗---”地一声，直接笑喷，“李仁海，你在搞什么啊？”
李仁海以为她们没看清，第三次敞开了自己的衣服……问道：“这下看清了吧？”
这一次林瑶看得清清楚楚，李仁海的衣服外面看很普通，里面却有很多很多的口袋，关键每个口袋都塞满了钱。
这些钱五花八门，显然来自不同国家，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华国币、米元、欧元……
他们这会儿在天香楼的大堂就餐，时不时有人经过，怪不得他之前说这件衣服不能脱。
吃个饭而已，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多现金，而且大多是外币，他是想干嘛？
林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简雯也颇感无语地扶额。
她们已经有点不想和这货坐在一起吃饭了。
李仁海把拉链重新拉好，而后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什么，拆迁款下来后，我就在想，我要是继续老实巴交上班，别说这笔拆迁款用不掉，就连利息都用不完！
与其让这些钱躺在银行发霉，不如拿出来创业，所以，我决定买地、建农场、搞农家乐！”
这是大家已经知道的，林瑶和简雯点了点头，没有打断他。
李仁海扯了扯嘴皮，笑道：“我是这么想的，之前搞茶楼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结果……嘿嘿，也算是阴差阳错。
老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我搞农家乐已经属于第二次创业，这回我可要慎重点，多出去走走看看，而且不仅要在国内走，还要去国外！
这不，我把可能要用到的外币都提前准备好了！我这件夹克防风防水，只要穿上它，走遍五大洲都不怕！”他说这番话时的语气不无得意。
“得了吧你。”简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首先，你在华国开农场，面对的是华国消费者，不必走遍五大洲！其次，出国可以刷卡，真要用现钞，也可以在当地兑换，你提前准备这些是想干嘛？招贼吗？”
“啊？”李仁海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解释道：“不是，我要去国外，是因为我想要从国外引进一些国内没有的东西……”
林瑶顿觉眼前一亮。
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廉，人廉我无，这是经商之道的精髓所在。
意思是，当市场上还没有某产品没有的时候，我抢先开始卖这个产品，就能独占一方市场。
当别人也开始卖的时候，我的产品能够在品质上胜过别人的，同样可以取得不错的销售成绩。
当别人的产品达到和我的产品同一品质水准时，我开始降低价格，利用价格优势占据市场。
当别人也开始降价的时候，我就退出市场，去卖其他产品……周而复始。
李仁海在开农场之前，先去其他国家看看，借鉴和学习一下国外已经有了，国内却还没有的东西，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林瑶重重地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
简雯拿起杯子，轻抿一口茶水，没再提出异议。
李仁海见状松了口气，他继续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引进一些小动物，譬如天鹅、驼鸟、袋鼠……你们想想啊，全国就我的农家乐有这些东动物，到时候客人还不是闻风而来？”
什么玩意儿？
天鹅？驼鸟？袋鼠？
林瑶被他的脑洞惊呆了，“你该不是想开动物园吧？”
简雯同样震惊，“你不是要搞农家乐吗？养这些干吗？”
李仁海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不是！我的想法是，要搞就搞不一样的！
别人农场里有鸡、有鸭、有鹅、有猪、有牛、有羊，我的农场要是也只有这些的话，不够吸引人！
所以，我要养就养些稀罕的动物，譬如，天鹅、驼鸟、袋鼠，别说大人，就是小朋友也肯定喜欢，去过一次就会念念不忘！”
林瑶很不想打击李仁海，但他拿天鹅、驼鸟、袋鼠和鸡、鸭、鹅、猪、牛、羊相提并论，显然是不对的。
农场里确实看不到这些动物，但是想看天鹅、驼鸟、袋鼠的人一般都会去动物园，而不是去农场！
林瑶沉吟道：“学习国外农场的发展模式和经营管理理念，发展与众不同的农家乐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引进那些动物的事，我建议你先打听清楚再说。”
林瑶的意思是不支持。
李仁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惊诧道：“不就是些家畜家禽吗？”
家畜家禽=随时可以宰了吃
简雯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毫不客气地指出，“天鹅和驼鸟我不确定你那里能不能养，可是袋鼠，它是澳洲独有的动物，不对私人买卖，就像中国的大熊猫一样。
这都属于珍稀动物了，哪是你能养的？就算能养，你能养活得了吗？要是万一没养好呢？岂不是得不偿失？”
简雯的态度是强烈反对。
“是么？”李仁海的眼皮抖了抖，妥协道：“那我不养袋鼠就是了。”
他嘿嘿一笑，有些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自己的构想，“我那望江农场现在还是一片荒地，我这么想，我先去国外参观一下人家的农场，回来后把区域划分好。
留点地养些稀罕的动物，留点地给我爸妈种经济作物，再留点地方造个人工湖，这湖里要是有天鹅，那就完美了。对了，将来我还要建一个度假村！”
人工湖？
度假村？
李仁海描绘的宏伟蓝图着实惊到了林瑶和简雯。
林瑶脱口而出，“李仁海，你到底拿到多少拆迁款？”
李仁海挠了挠头，“没多少，也就是在望江楼的基础上翻了几番。我光买地就花了一大半，目前手上还剩一千多万，没多少钱了，接下来我会省着点用。”
一千多万=没多少钱了
林瑶内心仿佛遭到一万点爆击，她不想说话了，也不想知道李仁海到底拿到多少拆迁赔偿。
不过，按照李仁海的折腾方式，别说一千多万，一个亿都能轻轻松松折腾完！
李仁海又道：“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初期，我先让爸妈种点果树，种点菜，养点鸡鸭鹅……空闲时再挖个坑，蓄点水，方便将来养些鱼虾，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这听起来还算靠谱。
虽然李仁海喜欢瞎想，但是他的爸妈都在杭州，何况他的老婆还是大公司的财务总监，不可能真让他胡乱花钱的。
林瑶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瞎操心，于是转移了话题，问道：“话说，你从凌云辞职了吗？”
李仁海正扇风的手一顿，讪讪地说道：“还没呢。”
林瑶和简雯在上海展期间遇到不少供应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秦弈在上海参展期间不仅蹭了人家的展位，还蹭吃蹭喝蹭住……这些事已经传开了。
大家都在明里暗里笑话他，还在背后议论凌云是不是没钱了，随时会关门之类。
林瑶和简雯都想不出来，李仁海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凌云，听秦弈的指挥。
要是让秦弈知道李仁海这么有钱，那后果可想而知。
她们怀疑秦弈应该已经知道李仁海身怀巨款的事了！
秦弈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而李仁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
她们想想就替他着急，几乎异口同声，“为什么不辞职啊？”
“首先是望江农场没这么快搞起来。”李仁海咧开嘴笑了下，“还有么，你们是不知道，秦弈最近态度可好了，而且他去哪儿都带我一起。”
简雯双手环臂，“是嘛？”
林瑶没好气道：“让你帮他买单？”
李仁海尴尬地笑笑，没有否认。
简雯恨铁不成钢道：“别人上班是为了赚钱，可你呢？”
林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道：“贴钱！”
李仁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是的，你们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什么啊？”简雯愤慨道：“秦弈那种人，哪怕饿死在路边都活该！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钱给他！你把钱给他，不如捐给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不如捐给福利院的孤寡老人，哪怕捐给国外的难民都比给他花有意义！”
林瑶颇为认同，“你待在凌云不止浪费时间，还浪费金钱，及时止损吧。”
李仁海愣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的！我是这样想的，我把我能做的事做到极致，能帮的也帮到极致！
我的意思是，我表面上在帮他，实际上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他后悔。
等到我离开凌云以后，他就会发现，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我这样对他的人来，到时他一定会后悔。”
简雯：“……”
林瑶：“……”
吃饱喝足，李仁海腆着微凸的肚子，朝服务员招了招手，“买单！”
晚饭结束后，在李仁海的再三要求下，林瑶、简雯答应周末和他一去看他刚买的八百亩地，这才各自回家。
这天晚上，林瑶想了很多很多。
人和人不同，为人处世的方式也不同，譬如她和简雯，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容忍。”
遇到秦弈这种人，她们会选择避之若蛇蝎，避不过就正面刚，总之不可能和他虚与委蛇，更不可能一直虚与委蛇！
李仁海不同，他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
他一直在秦弈面前伏低做小，就算成为拆迁大户以后，也依然不改。
设想一下，如果这次的上海展，秦弈遇到的人不是她们而是李仁海，他会后悔当初没有留住李仁海吗？
或许会吧。
问题是，秦弈怎么想，重要吗？
林瑶觉得她没有理由在秦弈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光是想想和他有关的事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她打开电脑，开始检查Hossein的邮件。
她估计卓越实业四月底能拿到退税，所以事先已经和Hossein打过招呼，五月份开始，货物从卓越实业直接出口。
她猛然想起来，今天已经是4月30日了，退税的事却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