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帆约宁欣见面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所以宁欣上午还是如常去了训练基地,并且提前安排下午的训练。
正安排着,她看见康教练拿着一张表单站在一旁。
宁欣迅速交代好所有,往康教练方向走去:“康教练,您找我?”
康教练点头,把手上的表单递给宁欣:“把这个填一填,然后交给王姐。”
宁欣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就是填写自己的详细资料。
康教练看着训练场上的孩子:“虽然你并没有转正,但是基于你的表现,我跟上面申请,以后你也享受转正福利,所以要把你的详细资料存个档。”
这对宁欣来说,是份意外惊喜,她连忙道谢:“谢谢康教练。”
“这都是你自己努力得到来的。”
宁欣又道了一次谢,去办公室填写表单。
填完后,她把表单交给王姐。
王姐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一双眼睛却清明得很,她目光左右扫描,看得仔细也快速。
她把表单递还给宁欣,笔尖点在上面:“这儿…精确到日期,还有这儿…不够详细,还有这儿…紧急联系人必须填。”
说完,把笔递给宁欣。
宁欣坐下,按她所说的补充。
最后,到了紧急联系人。
以前,宁欣也遇到过要填这个,但没有严格到必填,所以她都没填。
宁欣抬眸:“王姐,紧急联系人这栏…我爸妈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亲戚在玉和。”
“那就填你朋友,要那种能随时联系的,比如你有事,他能立马到的。”
宁欣过了一遍王姐的话,落笔。
——何东…
她笔尖一顿,眉心轻轻拧起。
怎么自然反应是他呢?
后来宁欣自我解答了这个问题,这几个月来,她和何东帆不就是隔三差五的见面吗?
拳击课,奶茶店,各个地方吃饭…
他几乎存在于她生活日常了。
但是,他马上就大四了,再过半年,最多一年,他会回北都吧?
北都…
玉和…
好像没有可比性。
嗯,他肯定会回去的。
宁欣眉心解开,划掉,再次落笔。
——杨晓桢(13880xxxxxx)
虽然杨晓桢经常漏接电话,但是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写这个糊涂朋友了。
下午两点,宁欣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上一个正正方方的斜挎小包,出发去何东帆约定的地址。
在南边,挺远的。
宁欣换乘两班公交车,用时四十多分钟才到。
她从公交车下来,抬手遮住额头部位。
这个点,太阳毒辣,强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宁欣看了看周围,马路宽,却没什么车辆,也没有行人,一栋栋矗立着的、造型各异的摩登大厦,高得像是要插入云霄。
这边,完全区别于市中心的热闹与闲适。
宁欣上次来这边,还是做代驾的时候,她心里感叹一句,玉和市是真的在重力发展南边,短短一年时间变化太大了。
宁欣往前走了两步,准确找到新信科技大厦。
一整栋大楼,外墙从底到顶都是碧蓝色的钢化玻璃,气势恢宏。
宁欣穿过一个红绿灯,看见何东帆,他坐在大厦外面的花坛上,花坛里一颗圆形的绿植像把伞,给他遮阳。
他今天穿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左胸口印着一串英文,下身是黑色的运动短裤,左裤腿边缘也印着一串英文,脚上是某名牌篮球鞋。
宁欣突然就get到,杨晓桢为什么说他像体育生了。
除了他身高体健,还有一种张扬、外放的活力与朝气。
他真的不文质彬彬。
怕是没人会猜,他是一个程序员。
他突然侧头,眼神与宁欣交汇。
宁欣停下步子,缓缓的露齿笑一下。
何东帆站起身朝宁欣走,因为烈阳眼睛微眯着:“宁老师,我带你见个人。”
他不笑时,连身高都自然形成一种压迫。
“啊?”这开场白与宁欣设想的大相径庭。
何东帆无意解释,抬了一下下巴:“走吧。”
说完,他就双手插兜,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
宁欣跟在后面,不明白他有何用意。
走进大厦,瞬间凉爽。
大厦一楼大厅简洁大气,挑高大概有三层楼高,不远处设计感十足的弧形玻璃楼梯引人注目。
何东帆往前台方向走,旁边是森严的翼闸。
他走到前台处:“你好,我预约了,找盛昱。”
宁欣一双桃花眼正四处闲晃,视线一顿。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贴近何东帆。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硬朗的侧脸:“何东帆,你说找谁?”
何东帆还没说话,前台已经放下内部电话,朝玻璃楼梯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那边是等待区,有黑皮沙发:“您那边稍等,盛经理马上下来。”
盛经理?
盛昱!
宁欣大脑一空,双手倏然攥紧。
何东帆侧头,声音不缓不急,却掷地有声:“盛昱哥在这里上班,我上次碰见他了。”
宁欣定定的看着何东帆,想看出点什么,却只看见他的笃定。
她转身离开。
她慌张地跑起来。
在旋转门处,她不小心撞到一个年轻女生。
女生穿着白色polo连衣裙,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她右手提着两手提袋的咖啡,左手抱着一摞封装好的蛋挞,手指勾着敞口的帆布小包。
她的帆布小包被撞落,一串钥匙,几个硬币,一个证件牌掉落出来。
宁欣匆忙往后面的翼闸看了一眼,蹲下帮女生捡东西,同时道歉:“对不起。”
钥匙串挂着一个香蕉吊坠,证件牌是学生实名饭卡,玉和大学。
宁欣把东西通通装进帆布小包,拎着递给女生,再次道歉:“真对不起。”
“还好还好,还好我让店员封得牢固。”女孩儿视线检查手上的东西,对宁欣艰难地勾出小手指,“不怪你,我也没看见你。”
宁欣把女生的帆布小包勾在她小小的手指上,抱歉地颔首,然后侧身挤进旋转门,顺着旋转门快步移动,走出大厦。
她刚出大厦,就感受到地表的温度。
何东帆跟着她,叫了两声没用,直接抓住她右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拽。
宁欣身子被拽得旋转九十度正对何东帆,下一秒,她猛地甩开,一双桃花眼清冷疏离:“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利落转身。
何东帆被她的眼神稍稍怔愣,顿了两秒,再次追上去。
他整个身子挡在宁欣面前:“你很想见他,不是吗?”
宁欣前路被挡,不看他,往旁边走:“不关你的事!”
何东帆的心被重重的锤了一下,他又迅速挡住她,强硬:“我想管!”
宁欣又往旁边走,依旧被何东帆挡住。
如此反复几次,她咬着唇,气愤地推了一下他。
何东帆被这股突来的力道推得后退一步。
宁欣却站着不动了。
她低着头,额头边的碎发落下,小声:“对不起。”
她不该推他,不该怪他。
明明就是她自己…不敢。
想、思、念…她都不敢,更何况是面对。
越在咫尺,越怯懦。
害怕,害怕到她要攥紧手指才不会颤抖。
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宁欣眼睫娑娑。
大厦外面的盖板是玻璃的,阳光透进来,印在地上是七彩的小光晕。
像是可以让小孩儿欢乐的泡泡。
她视线被水泽模糊,声音微微请求:“何东帆,我们走吧,好不好?”
何东帆一步上前,滚烫的双手握住她双臂,轻轻的。
他漆黑的眸看着她颤抖的睫羽:“不要逃避,你遗憾的,想念的,期待的,就在这儿,别逃。”
她抿着唇摇头。
他又压进半步距离,直挺挺的靠近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她忍着眼泪摇头,她觉得她不好,她一点也不好。
何东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重到她肩膀微微耸起,锁骨深深凹陷。
他重重道:“你很好,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好到,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只喜欢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
但这些,何东帆不能说。
他客观的阐述:“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不是吗?还有那个小元,你真挚的帮助对待。也不止是我们,对吗?”
说到这儿,何东帆喉头噎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所以,他和小元,和其他某某一样,只是被她遇见,扶了一把,仅此而已。
何东帆眼皮颤了颤:“你特别好,是最好的,相信我。”
宁欣不语,眼泪直接掉落。
何东帆看见了那颗晶莹的泪花,他心脏抽了一下。
他想起那晚她醉酒后脆弱的模样,那晚的她是真正的她,一点不设防的表述脆弱。
不像现在,在掩盖脆弱。
说不清是那晚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更让他心痛。
他艰难地滚动喉结,依照她那晚的话,说:“你们会有自己的房子,装修是你喜欢的,家具也是你喜欢的,你们会像以前一样,像你想的那样。”
潮湿的桃花眼抬起,眼尾水色弥漫,眼眸水雾朦胧。
他太想抱她了。
可他立刻松手。
他错开视线,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东西,牵起她的右手,声音沙哑:“我不是说要补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吗?”
他拳头在她掌心展开,一枚金色的徽章落到她手心,是潮热的。
何东帆看着那枚徽章,嘴角有微微的幅度:“我在m国的比赛得了第一名,这是荣誉徽章,我想把这个送给你,希望能……”
希望能作为男人给你承诺。
原来是这样的。
可现在不是了。
他吸了口气,抬眸看着她眼睛,微微露出虎牙,语气轻松鼓励:“希望能给你勇气。”
宁欣视线从徽章上移开,直视何东帆眼睛。
她视线模糊,没看清他眼里的情愫。
她被他握着肩膀转了个身。
何东帆:“去吧,他就在那儿。”
宁欣没动,眨了下眼睛泪水划过脸颊,她视线清晰起来,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徽章。
金色的,外圈有花纹,中心雕刻着:toningxin。
宁欣看了两秒,想回头。
可何东帆从后面握住她肩头,推着她往大厦门口走。
走到旋转门前,他轻推了一把:“去吧,别回头。”
何东帆往后退。
他只能到这儿了,所有。
宁欣捏着徽章,手指摩挲它,顺着旋转门往里走。
她走出旋转门,站着不动,脑袋一片空白,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翼闸。
没几个呼吸的时间,盛昱便走出来。
他穿着板正的白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
他拿着手上的工牌在翼闸口刷一下,嘴角有温润的笑意,眼神和姿态都是从容松弛的。
他不再被她束缚。
他变得特别特别好。
他就该是这样。
宁欣呼吸顿住,眼睛顷刻间被泪水模糊,她抬手擦了一下,深深一个呼吸后,刚要挪动步子,又猛地停住。
盛昱刷卡走出翼闸,旁边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半步跳到他跟前。
是那个送咖啡的女生。
女生举着手上的东西晃了两下,被盛昱顺手接过去。
女生又把手举到盛昱嘴边,不知说了什么,盛昱便笑着,对着她手掌吹了两下。
两人说了两句话,一起走到黑皮沙发处。
盛昱把东西放桌上,转身,视线在大厅搜索,像是在找人。
在他视线扫过来时,宁欣倏然移到旁边的绿植后。
她眼眶里的眼泪干了,微微抬头看着侧面的出风口处,感觉到一阵凉意。
她捏紧手上的徽章,僵硬地朝旁边移了半步。
长剑叶挡不住她的视线。
盛昱坐在女生旁边,看看她,温柔的、细心的用纸巾给她擦额头的汗水。
这样的他,好熟悉。
一如当年的他,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