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和高一7班的查小逸上周末在奥尔夫音乐厅的后台接吻了!”
谣言不知从哪一次传递起变成了这样,这下可捅了蚂蜂窝。郎豕在初中部的那些“小粉丝”义愤填膺,原本还有些争风吃醋的小女生们现在出奇地齐心,因为她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查小逸,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伸向了她们心中的“男神”;她算老几啊?非富非贵,姿色平平,她不就是附中的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女生嘛!还是个转学后来者,打饭还要排队呢!
“猪仔贪别人槽!”
“厝内无猫,老鼠这是要跷脚啊!有没有人够胆,咱们给她点颜色看看!”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孩一巴掌拍在课桌上,咬牙切齿地说。
查小逸出院了,是蒋雯雯她们帮着办理了手续,并护送她回的宿舍。
何老师果然信守承诺,他没有通知小逸的家里她生病住院的事,他向校医拍着胸脯扛下了责任,让小逸赶在家长会的前一天出了院,大概也有这层意思。
在校医院门口,他看到她远远地挥手,然后和女孩们一起跑向宿舍,高兴得就像一只归群的小鸟。什么再去大医院检查检查?何崇文打心眼里不愿相信这帮校医“乌鸦嘴”里说出来的话呢。
文化课的年级大排名也出榜了,学生们一大早便把五食堂门口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成绩榜贴满了五食堂的南墙,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站在外围的查小逸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找到“高一年级”。
她的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名字:第一百六十九名……第一百六十八名……第一百六十七名……什么!第一百六十七名:高一3班连芳,623分!
小逸赶紧又倒回去从最后找起,直到被人群挤得晕头转向也没找到自己的名次。
“小逸!我们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啊!”轩爷和高梦雅大老远跑过来,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之情:“找到你的成绩了吗?”
小逸莫名其妙地看着陆紫轩:“还没呢,怎么?你们……找到自己的成绩了?”
“我五十三,嘿嘿嘿……”
“来!”高梦雅一把拉起小逸的手,拽着她挤到了榜前,然后伸手高高地指着上面说:“看这!第三名,高一7班查小逸,923分!”
查小逸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盯着榜面愣了半天,直到把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都检查了一遍,这才确信高梦雅没有看花了眼或是和她开玩笑。
轩爷搂住小逸的肩膀大声说道:“别用那么不相信的眼神,我们的大英雄!喏,白纸黑字,高一年级第三名,7班查小逸,比3班的连芳高出整整300分!这什么意思?连芳相当于有三门没考哇!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轩爷这一闹腾,大家也都转头看过来,这才发现原来站在他们眼前的就是2010级的“探花”!
等等,这不就是那个演了个话剧就一下子颇具名气的女生吗,难道说还是个学霸?
“连芳算个什么?小逸你看,你轻轻松松就甩她好几条街嘛!还记得几个月前某人曾经站在这里像个母老虎的样子吗?‘想知道你的名次吗?嘿呦,7班的就是来玩玩的嘛……’现在她人呢?我看她就是个纸老虎,整天装得跟只凤凰似的,拔了毛儿就是只土鸡……”
轩爷还在大放厥词,好似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般,黑色的怨念正从她的口鼻源源不绝地往外溢,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损词儿”。
小逸赶紧把她拉到了一边,虽说这一仗是个漂亮的翻身,可她今天不想和连芳厮杀得满地鲜血。
哦!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小逸把轩爷放在了一边,自己匆匆忙忙地就又钻回了人群中。
“高二……一百五十……一百四十……在哪里?……对了!我怎么那么傻?……这就是了嘛!第二名:高二4班郎豕,641分……嘿嘿……”
一阵无缘由的欣喜过后,小逸恍然用手捂着微热的脸颊,暗自窃笑道:“查小逸,你在这干什么呢?又冒傻气!”
铃--------!铃---------!
早课之后,今天的第一堂是语文课,何老师要讲评期末试卷。
“同学们,这是你们进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我们班的同学们整体上考得还是很不错的!这节课我们就来讲评一下,我们谈谈收获,也分析分析不足,以便让大家找准今后学习的方向。”
细心的同学们发现,今天的何老师穿戴得比平时更加利落,新上油的皮鞋、新熨过的西裤、浅天蓝色的男士衬衫、稍稍挽起的袖口、轻风撩动的偏分刘海,整个人精神得就像一个在汇报工作的青年学者。
“在讲评之前,首先,我们要表扬一些同学,请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到前面来领取试卷……
胡莎莎,98分!……林惠彤,96.5分!……柯佑楠,96分!……查小逸,96分!……邝诗漪,93分!……陆紫轩,90.5分!……
不错不错,这些同学考了90分以上,我们向他们表示祝贺!”
伴着掌声,小逸步履轻盈地走到讲台前领了自己的试卷。和轩爷擦肩而过时,她向轩爷悄悄竖起大拇指,俏皮的笑容绽放在二人青春的面庞上,宛如“豆蔻梢头二月初”那般清新可爱。
“好了,大家都拿到自己的试卷了吧?下面我们就来讲评一下。请大家首先看填空题: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
衬托你的威仪。
……”
何老师背诵诗歌时的专注和深情、那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线,都让小逸对文字所描绘的世界着迷不已。那个缤纷的世界里有着她懵懂的渴望,她托着下巴,一时听得入了神。
何老师的目光意外地接触到了查小逸那双清澈的眼眸,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扯远了,于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
“这个优美的片段节选自第一单元的选读课文,当代著名女诗人舒婷的《致橡树》。我想,在课下自学过选读课文的同学一定能够答得上来这道题。在这次的期末考试题中,还有很多像这样出自选读课文的题目,说难不难,说易,如果没有过的话,真不易。
同学们,你们都是艺术生,而艺术都是相通的,文学和音乐是从不同的渠道和形式带给人美的感受。这次考试选了这么多选读课文的内容,目的就是想看看大家是否对文学艺术也抱有热情;如果渴望它,你自然就会想去更多地了解它。
好了,下面请大家翻开语文课本……”
教室里响起一阵翻找书本的声音,柯佑楠趁机回头,向小逸眨了眨眼,好像在说:“祝贺你呀,你考得真棒!”
小逸也回报给他一个微笑,可当她的手指在课桌里触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晴间多云”了。
是什么?小逸用语文书挡着,把它拿了出来。
一个粉色的小纸盒,和一般的礼物包装盒没什么两样。
自从小逸参加了凡星社的校园公演以来,只要一个课间的工夫课桌里就多了小礼物或者信封什么的东西,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是这次不一样,不知为何,小逸感到一点也不喜欢它,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
当她趁何老师没注意偷偷把它打开,她的眉间立刻拧成了问号,一张字条突现眼前:
「别那么得意,当心出丑!」
小逸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这东西不怀好意。这是谁和谁结了怨,错放到自己的课桌里了?……不会是写给自己的吧?……难道是……连芳?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张字条,下面好像还有东西,于是她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掀开了那张纸------
“……!!”
她第一时间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来,但却本能地纵身向后跃起,下意识地把那纸盒丢了出去。
站在聚集的目光之中,小逸如筛糠般颤抖,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简直快要跳出喉咙了。
从盒子里散落的几张照片之上,黑色的毛虫还在伸卷着多足的躯体,好不恶心!
一瞬间猛烈的晕眩过后,小逸这才发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才是更加深重的恶意,因为那些全部都是她在公共浴室里的照片。
幸好照片偷拍得不很清楚,而且她的反应足够快,赶在周围的同学翘首围观之前迅速捡起了所有的照片。
何老师走过来询问的时候,小逸低着头、咬着牙,从脖子根一直红到脑袋顶。当然,不管何老师问什么,她定是把那些照片紧紧攥在兜里,宁死都不会说出半个字来。
何老师见查小逸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委屈得连眼泪都不敢落下来,他知趣地从地上捡起字条,揉成团揣进了兜里,默默走回到教室前面。
“我们的女同学胆子太小了,一个毛毛虫而已。没事了,大家把书翻到第67页,我们继续上课……”
查小逸感到心口积郁着一口无法呼出的气,脑袋里也乱成了一团浆糊,那节课她是如何活着熬过来,她一点也不知道。
下课后,查小逸还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这让何老师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先放她回去。
“……到底是谁干的?!”
蒋雯雯和陆紫轩终于等到她从何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她们立刻迎了上去问这问那。可小逸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这件事情最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知道。
“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到,又是连芳对不对?……真的是她?……你放心,我们替你出气!”
小逸挣开轩爷的手,愤然抛下一句“你们都别管了!”
她的心头又气又委屈:出气出气,轩爷,你们是好心,可你们把这个结越系越死了!连芳,你也实在是可恨,竟然做得出这种卑鄙的事情!
这个十二月,坏天气好像格外偏爱南方,一阵南下的寒流过后,梅花又被雨水打落了不少。
小逸靠在四楼的栏杆上,双手托腮地看着从枝头上飘落如雨的花瓣,她在心里替它们感到惋惜。要是在北方,这个季节只能看到被颂赞为“刚毅坚强”的腊梅,而眼前这些文弱的梅花,徒生了一副副美丽的面庞,只一场风雨就草草结束了生命。
“那些也都是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吧?一场花雨,多少红颜薄命……”
小逸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莞尔一笑,自己这是被林黛玉附体了么?
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扶住了小逸的右肩,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回过头,脸上略显惊讶:“永林叔?你怎么来了?”
钟永林向旁边挪了挪,也靠在栏杆上,用手轻轻地揉搓着膝盖。“查姨来不了了,她托我来参加你的家长会。”
“阿婆……阿婆怎么了?”
小逸心里有点慌了神,她不知为何,觉得钟永林的出现这本身就是一个坏消息。
钟永林从上衣里摸出一根卷烟,点着。还是告诉她吧,她早晚都会知道,他不想让这份义父女关系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蒙上不信任的色彩。
吞吐了一大口烟雾后,钟永林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上周那场雨下得急,查姨怕打湿了她的绣活,忙着从集市往家赶,滑了一跤,腿、胳膊和脸上都受了伤,这里的牙也磕掉了……要不是你来电话,李婶去家里喊她,我们怕是还不知道查姨出了状况……查姨说她怕自己的样子古怪,来学校害你遭同学们笑话……”
听着钟永林的话,小逸顿时就觉一股热流涌进了双眼。回想起期末考试前的那晚,阿婆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原来那时的阿婆是故意忍着伤痛,不让自己知道!
小逸的脚下急切地迈出步子,钟永林拉住了她:“你去哪?”
“我要回去看看阿婆!”小逸忧心忡忡地说。
“查姨说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怕你知道了会影响情绪,不能安心在学校学习,这也是为什么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我告诉你。我擅自做主告诉了你,你今天这样回去,我怎么和她交代?”
小逸委屈地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
如果……如果父亲不像母亲说的那样坏,他就不会走上绝路,一个好端端的家就不会分崩离析,一家人就会像正常的家庭那样和睦地住在一起,自己也会得到和其他同学一样的父爱和母爱,哪里还要像现在这样为了找谁来开家长会而左右为难?哪里还会让人笑话!到底谁应该对她的命运负责?!……
小逸情绪激动,她很想把积压在心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可她知道,眼前不是该为这一切买单的那个人。
“小逸,阿良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查姨现在也要我做你的义父。其实他们就算不说,这些年,我也在默默地关照着你。只不过现在你长大了,对外面的世界开始好奇;查姨老了,她力不从心了。我想是时候从幕后走到台前,帮阿良多尽一些父亲的责任。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而你也需要一个活在现实中的父亲啊!我……”
“你……”
小逸坚定地打断了钟永林的话,她本想大声地告诉他:“你不是父亲,也永远不会是。在我的心中,没有人能替代父亲,你们都不要再苦口婆心了!”
可当她发现走廊两端围了些同学,特别是连芳正站在其中,她又看着钟永林,强咽下了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