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冥阖上眼?眸,他的手放在毫无?知觉的腿上,外间忽然?传来邬喜来的通报,说是王妃来了。
他睁开双目,怔愣的瞬间,只见知知着一身夏装,提着食盒,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这是宜锦第一次在白?日里来书房,她的目光无?意落到那张床榻上,却忽然?想起了新婚夜的场景。
她忙移开目光,将食盒放在书案上,“我做了红枣银耳羹,便想着给几?位先生也送一些,没有打扰你们议事吧?”
萧北冥不?喜欢甜食,但接过宜锦手中?的碗,他却给足了面子,一饮而?尽。
萧北冥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姑娘,一身浅绿的夏装穿在她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他的嗓音莫名低沉,“没有打扰,都议完了。”
宜锦在他身侧跽坐而?下,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只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但下一刻,男人宽大的臂膀却忽然?将她揽了过去,她的心跳得有些快,那微凉的唇顺着她的唇渐渐向下,逐渐沾染了一丝热意。
他的俊脸就在她眼?前,近到能看见肌肤的纹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沉香气息,她一只手攥住他的臂膀,好使自?己不?至于狼狈地挂在他身上,但萧北冥似乎乐于见到她狼狈的模样。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他沿着雪颈一路向下,浅绿的夏装质地轻薄,领口开得也大些,他的鼻尖几?乎触到她漂亮的锁骨,唇与鼻息都带上了灼热的温度,令人几?乎酥麻。
宜锦仍有残存的理智,她还没忘记邬喜来与几?位先生还在书房外候着,她若是时间久了不?出去,傻子都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她下次还是要?体?体?面面见几?位先生的。
宜锦抱住萧北冥的腰身,借势躲在他怀里,像是一只藏在树洞的小松鼠,只是没人瞧见,她白?皙的面庞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
萧北冥的胸膛起伏着,但他没有再继续,只是默默抱着她,大手抚着她柔顺的乌发,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知知。”
感激的话语藏在心底,却尽在不?言中?。
宜锦仰首看他,他的眼?睫似是低垂的蝶翼,又长又翘,倘若让宜锦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会勾人的男妖精。
她受他蛊惑,在他眼?睑上轻轻落下一吻,不?知怎得就说出了口:“小妖精……”
萧北冥的目光变了又变,等宜锦察觉到不?对劲,却已?经晚了。
第64章 唯一
萧北冥上身靠在官帽椅上, 宜锦攀着他的臂膊,衣衫有些凌乱,半窝在他怀中, 他的下颚抵在她额头,温热的鼻息并不平稳,他蹭了蹭她的脑袋,“谢谢你, 知知。”
少年时,他受身份所累, 从无?一刻安稳,但就在眼下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安心。
哪怕此时他心潮难平,但只?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便已能压下炙热的情|欲。
良久,他的手抚过她白皙的肩, 眼睫颤了颤, 最终却什么都没做, 只?是替她正了正衣衫, “采买草药一事,我已同蒲先生商议妥当,你别担心。王府私库仍丰,不需要动用你的嫁妆。”
只?有无?用的男人才?会动用妻子?的陪嫁。
宜锦对上他那双沉静的眼,怔了怔, 她做这?些, 其实只?是不想他如前世一般陷入两难, 若没有那场疫病,他便不必再背上前世坑杀降兵的罪名。
这?一世, 她只?想他平平安安,清清白白。
萧北冥透过?她那双澄澈的眼看出了担忧,以及一种莫名的伤心——这?种伤心,第一次长街相遇时,便已藏在她眼中。
寻常的闺阁女儿,怎会懂北境瘴毒,可?蒲志林说,此事是知知先提起的,她像是预判了什么,并提前做出防范。
若北境瘴毒成势,守边驻军必定?自?乱阵脚,最可?怕的是,病症相互传播,届时不仅军中危险,边境百姓也难逃厄运。
预防瘴毒,是极其重要,先前却被人忽视的事情。
她浑身上下充满了疑点,可?是只?有一件是他确信的事:她待他至诚。
只?这?一件事就够了。
自?书房出来后,宜锦便再不敢白日里去?探望自?家夫君,芰荷最是心细,瞧见自?家姑娘从书房里出来时发髻不是初时的模样,连湘裙都多了几分褶皱,心底明镜似的,跟着也红了脸。
好在她在书房里待的时辰并不算长,蒲志林与段桢等人倒未发现什么异常,只?面色如常地?朝她行了一礼。
若说从前段桢待这?位新入门的王妃是表面敬重,那么在他得?知王妃竟然愿意以私库银两购药后,他打心底里生出了敬佩。
宜锦待这?两位先生也极为尊重,她免了礼,道:“瘴毒之?事,还劳烦两位先生,若有所需,可?随时开?口。”
段桢摇了摇羽扇,听王妃说话这?样客气,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躬身道:“王妃言重,我等身为下属,自?当为殿下分忧。”
两人又寒暄几句,宜锦知道他们拜见,定?然有要事相商,她也不欲打扰,便自?行告退。
离了书房,前头又有小厮来报,说是几位掌柜亲自?送了账簿来请王妃核对,宜锦没有见人,只?是叫人将账本接了过?来,回荣昆堂看账本。
正值盛夏,荣昆堂的改造也算竣工,庭院中间通了水道,引入一处活水,临水建了一处水阁,再远一些,是榆木建的花廊,新移栽的花木还未盛放,但地?锦早已爬满了花架,日光穿过?浓绿的荫蔽,投下清透的绿影。
宜锦与芰荷翻阅账簿,不经意看见窗外的风景,她手下的动作停滞了几分,不久前,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大?雪和寒冷的冬季,眼下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倘若往后的日子?就这?样平静下去?也极好,可?是燕京真的会这?样平静下去?吗?
那场血流成河的宫变,真相到底是怎样呢?
芰荷见自?家姑娘发起了呆,贴心道:“姑娘若是累了,便去?歇一会儿,剩下的账簿也没多少了,奴婢来看。”
宜锦回神,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只?要是她希望芰荷做的,这?个傻丫头必定?会全力以赴,从不懈怠,如今她只?要有机会,便会主动看账。
宜锦微微一笑,“方才?那些账簿,你瞧出什么来了?”
芰荷一副苦思状,道:“这?次掌柜们送来的账簿一半真一半假,无?论是绸缎庄还是酒楼,货品进价总会随时局变化,就譬如有一年江南水害,蚕农损失严重,那一年的丝绸进价就会偏高,可?是掌柜们呈交的账本货价却都稳定?的高……”
宜锦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账簿,又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芰荷对上自?家姑娘含笑的眼眸,在对方的鼓励下终于开?了口,“必然是掌柜中饱私囊,奴婢觉得?,应当查清当年的物价,严惩中饱私囊之?人。”
宜锦没有否定?她的答案,她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芰荷已比先前成长了不少,但因年纪还小,经历的事还少,处事还不够周全,可?是假以时日,芰荷能够独当一面的。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倘若一件事无?利可?图,那么做它的人就不见得?上心,容易出岔子?。掌柜们谋些私利也是人之?常情,若只?一味惩戒,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
芰荷闻言,想起姑娘管府中的下人,往往蝇头小利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只?要触及了底线,也是严惩不贷,她顿悟,轻声道:“姑娘的意思,应当恩威并施,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管事人要心中有数,一旦越界,要及时惩戒。”
宜锦见她终于明白,微微点了点头,“从今日起,我把城南的茶坊交给你练练手,可?好?”
芰荷手心有些冒汗,她怯懦道:“姑娘,我不敢,我怕让铺子?亏银子?。”
宜锦点了点她的额头,眸光温柔,“傻丫头,这?铺子?本就是亏的。交给你练手,不过?一试,倘若失败了,不过?是继续亏着。怕什么?”
芰荷终于还是点了头。
除了姑娘,没人这?样信赖她,她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姑娘却笃定?她一定?能做到。
她从荣昆堂出来,宋骁正佩剑巡府,他身长八尺,长着一张玉面书生的脸,可?那双眼却冷冽而令人生畏,人群中是那样显眼。
宋骁抱拳行礼,他敛眸,见她手中抱着厚厚一摞账簿,颇有些吃力,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账簿,道:“恰好顺路。”
这?句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芰荷除了道谢,便只?有拘谨地?跟在他身后。
宋骁却道:“是我该谢芰荷姑娘才?对,这?些日子?,多亏你时常探望阿娘。”
两人沉默着走完这?段路,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申时,炙热的日头下山了,被骄阳晒蔫的地?锦又精神抖擞地?爬满了花架。
膳房的人照常例来请示晚间用什么膳,宜锦挑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吩咐后厨做去?了。
恰在此时,前头忽然急匆匆来了个小厮,说是宫里来了人,正在前厅求见。
宜锦神色凝重,见了来人,才?知是章皇后宫中的瑞栀姑姑。
瑞栀面上带笑,茶也未用,只?客客气气地?说道:“天气热了,皇后娘娘嫌闷,便想着到皇觉寺纳凉祈福,顺路过?王府,特意邀王妃娘娘一同作伴,还请王妃不要推辞。”
宜锦见她言语虽客气,但目光之?中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便知这?趟鸿门宴,她是躲不得?了,当下便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相邀,儿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请姑姑容我更衣赴约。”
瑞栀颔首,“这?是自?然。”
宜锦又命人好好招待,自?己回了荣昆堂,遇见宋骁,便叫他去?报书房。
宋骁见她身边只?带了一个芰荷,到底有些不安心,道:“王妃不必着急,还是等我回了殿下,再去?不迟。”
宜锦冷静道:“皇后此次出宫并未大?张旗鼓,想来是临时起意,不会在宫外久留,她召见我,无?非是想套话,试探王府虚实,并无?性命之?忧,你照常回禀殿下,我带些侍卫同往便是。”
距章皇后上一次召见,也过?去?了小半月,这?半个月里,内宫毫无?动作,这?不合常理。
章皇后既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那么相应的,她定?也能从章皇后口中打探内宫的消息。
宋骁只?好应下,快速向王爷报信。
宜锦则在芰荷的服侍下不紧不慢地?更衣梳妆,等她再与瑞栀见面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章皇后的手段也算不上光明磊落,宜锦有防备之?心,她没有与瑞栀同乘一辆马车,反而乘了王府的马车,车夫并守卫都是王府之?人,足以信得?过?。
瑞栀脸色不大?好,但却无?从反驳,毕竟皇后娘娘只?说将人接到,却没吩咐一定?要燕王妃坐她们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皇觉寺门下,令人意外的是,章皇后只?作寻常夫人装扮,身后带了几个宫女,于山门前等候。
见宜锦到了,章皇后上下打量一番,轻摇手中香扇,道:“燕王妃瞧着气色不错,并不苦夏,想来是王府的风水好。”
宜锦稍稍落后两步,跟着上了石阶,她品着皇后话中的意思,若是一个答的不好,便容易僭越,若论风水,谁家风水能比得?过?大?内?
宜锦含笑不答,章皇后瞥她一眼,见她不上道,便又道:“前些日子?本宫派了太?医去?府上,为何燕王不肯诊治?”
宜锦愁眉紧锁,叹了口气,“之?前也瞧过?不少医士,都说是治不好,久而久之?,殿下也不愿再费心力,妾身竭力相劝,却也无?可?奈何,正因如此,妾身也抽不出身入宫探望,近日父皇与母后可?还安泰?”
章皇后眼波流转,若有所思,见眼前人愁眉不展,不似作伪,她的疑心稍稍减弱了些,答道:“本宫与陛下都还安泰,你不必操心,好好服侍燕王才?是正事。”
话罢,她指了指身后几个宫娥,道:“如今燕王身边只?你一个,难免伺候不周,本宫挑了几个得?力的,你也可?轻松些。”
那几个宫娥容貌姣好,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欠身朝着宜锦行礼。
宜锦面不改色,收人谢恩,章皇后见她态度良好,这?些日子?在宫里的郁闷才?疏散了些,也不欲再寒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便早些回府吧。”
宜锦下了山,那几个宫娥跟着,她着实有些头疼,可?若是方才?不收这?些人,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这?些人尚且是明面上的,若拒了这?桩,暗中皇后也会派些爪牙,反倒不如直接收下。
至于如何安置这?些人,她心里也委实没谱。
萧北冥得?知皇后召见,便命宋骁等人于皇觉寺下接应,约定?若是过?了申时一刻还未见人下山,他便亲自?去?。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只?这?一刻钟,便觉得?十分漫长。
马车行至山脚下,她诧异于他怎么会冒险出府,眼眸里却亮晶晶的,顺势上了他的马车。
萧北冥见她无?事,一颗心总算放下,但余光触及那几个莺莺燕燕,眉头皱得?却能夹起一只?蚊子?,“皇后的人,你收了?”
宜锦到底有些心虚,试图转移话题,“殿下怎么就这?样出府了?段先生他们竟然肯放人?”
说话间,她在角桌上沏了一盏茶,递到他手中,一脸讨好之?色。
萧北冥接过?,一饮而尽,罕见地?沉默着没说话,墨色的眼眸看向染了金辉的窗棂。
半晌,他将茶碗放到案几上,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力道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