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那个冬天,我看见了十年不遇的暴雪,雪崩发生时,我抓住了那个一生都在暴雪里踽踽独行的女人。

我将她困在闷热逼仄的浴室里,看她瘦而有力的手在玻璃上绷直又蜷起,看水从她泛红的脖子流下去,淌过颤抖的身体,看她难熬地仰了一下头,眼底漫起水雾。

水雾里只倒映着一个我。

——纪砚清」

*****

十一月的西北边陲,纪砚清开车穿行过绵延上百公里的防护林时,风忽然大了起来,暴雪在狂风里翻滚,漫天遍野,能见度不过七八米。

纪砚清顶着风雪前行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车子有异响,她皱了皱眉,打着双闪靠边停车。

门推开的瞬间,纪砚清被暴风雪糊了一脸,下意识闭上眼睛偏头躲避。

削弱的视觉增强了听力。

纪砚清听到了尖锐的风鸣,其中夹杂有规律的哒哒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纪砚清没在意,侧身下车。

现在是傍晚五点,风寒效应更加显著。

纪砚清上身就一件薄毛衣,忍不住在寒风打了个哆嗦,鼻子有点痒。她用手抵着鼻尖,绕车查看。

右后轮卡了根树枝。

“咔!”

纪砚清一脚踹断,然后蹲在车边,用断枝拨出剩下那部分,扭头看着前方的路——狂风和暴雪把她包围在逼仄的世界中心,白茫茫一片,别说人了,天光都看不见多少。

就这种天气,她万一被撂在半途,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纪砚清果断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希望剩下那半箱油能顺利坚持到目的地。她拉开车门的时候,隐约的哒哒声已经变得非常清晰。

就在对面的岔路上。

纪砚清抬头看过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一匹马腾空而起跨过路边的深沟,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由于速度太快,卷起的风雪迷了纪砚清的眼。

她低头轻眨了一下。

再抬眼,映着雪色的双眸只能捕捉到雪雾里模糊的人影,风卷衣袂,马蹄踏响,即便只是轮廓,也能判断身量很高,身姿挺拔。

好像是围巾被大风扯掉了,她拽着缰绳侧身去捞的时候,纪砚清眯了一下眼,心道:是女人啊。

核心挺稳,马骑得挺彪。

“砰!”纪砚清上车,晚上九点,终于在油箱见底之前赶到了目的地——靠近边境的一个小镇,这个点只有零星灯火亮着。

纪砚清把车停在镇口的一家客栈前面,拖着行李往过走。

木砌的房屋看起来有些年头,门楣上方的牌匾刻着客栈名字“藏冬”,檐下挂着的风灯被吹得摇摇晃晃,吱呀作响。

纪砚清踩着忽明忽暗的光影推门进来。

客栈里亮着灯,但没有人,将熄未熄的炉火在大堂中央静静烧着。

纪砚清走到柜台前,曲指敲了两下,问:“你好,有人在吗?”

没声儿。

纪砚清偏头往里面看。

静默中,屋外传来一道烈马的嘶鸣。

纪砚清下意识转头看向窗边,风灯摇晃的光把长一下短一下的人影投映在玻璃上。

须臾,门被风雪撞开,来人一身黑,肩上落着厚厚一层雪,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包,风尘仆仆,看起来像是和纪砚清一样的旅客。

这位旅客拎在手里的围巾,纪砚清有点眼熟。

她扫了眼。

余光撞上旁边色彩艳丽的风马旗时,被单调空茫的白支配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视觉有一瞬间怔愣,于是好奇心趁机活跃,说它想看一看骑马那么彪的女人会是什么模样。

马蹄飞扬,天地为场?

那应该长得很有侵略性,到哪儿哪儿是自己的主场。

纪砚清挑挑眉,抬起视线。

门口的人也刚刚好抬头,看向她这边。

巧了。

下一秒,纪砚清心说:可惜了。

对方还戴着护目镜,雪银色的镜片遮了上半张脸,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就算只露下半张脸,也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个很能霍霍人的长相。

纪砚清想着是不是该主动打声招呼,毕竟相请不如偶遇,还是一连两次。

没等出声,门口的人已经单方面结束和她之间稍纵即逝的对视,兀自低头抖了抖身上的雪,一边摘护目镜,一边转身去关门了。

纪砚清的好奇心彻底扑空,忽然觉得兴致缺缺。她转头再次敲了敲柜台,提高声音:“有人吗?”

门一关,屋里的暖气就有了存在感。

纪砚清站在柜台前,听到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经过她,走到了柜台后面……

纪砚清:“?”

对面的人把包放在脚下,稍稍抬起一点腰,左手撑着桌面,右手点着鼠标说:“住店?”

纪砚清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客为主,这什么操作?

纪砚清顿了顿,准备询问的时候,横空伸过来一只手,从柜台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

过程很短,纪砚清还是在那个更短的转头里看清了她的长相——的确有侵略性,但没有想象中强烈。她不是二十出头的热忱年纪,看着有点阅历,个子很高,面容素淡,微垂着头眨眼的时候,融化了的雪花在发梢慢慢汇聚,又自眉间悄声坠落,拉过一道光,像裹了层薄膜的长刀,锋芒不露,但也寒光不减。

很特别。

纪砚清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指点了点,不等想好先确认对方的身份,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悉悉索索的步子忽然从一侧传来,有人激动地朝这边大喊:“老板!你回来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纪砚清说的,那谁是老板不言而喻。

一天之内先后遇见两次,好巧不巧,现在又住进了她的店。

看来她和这个地方的缘分不浅。

纪砚清心道。

“才回来的?”刚喊“老板”的人走路风风火火。

俯身在电脑前的人冷淡且嘴欠:“显而易见。”

“可以啊,这次就晚回来两天!”听到门外马打响鼻的声音,来人步子猛地一刹,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你骑马回来的?”

翟忍冬:“骑驴现在还在翻山。”

“骑了两百多公里??”

“一百公里河都没过。”

“你是不是有病???放着好好的车不开,零下二十多度骑马!!!”来人咆哮。

这段爆发来得毫无征兆。

纪砚清被吵的偏了一下头,瞥见挨骂的人相当宠辱不惊,“是我不想开?油箱漏油,我是跟它一起炸半路,还是我把它扛回来?”

“还是都不了。”来人微微笑,完了头一扭,像是终于发现柜台前还有个活人似得,眼睛一瞪,定格两秒,热情地冲纪砚清打招呼,“你好!我是藏冬的资深前台黎婧!住店?”

纪砚清看两人搭戏看得正投入,闻言把行李箱的拉杆提到最高,托着手腕说:“啊对,住店。”

“那你可来对了,我跟你说,我说你有事吗?”黎婧看着自己吃饭的家伙——鼠标被翟忍冬拨去很远的地方,幽幽道。

翟忍冬弯着腰,一下下点着陈旧卡顿的客房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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