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然和林奇一从白天等到天黑,从咖啡厅等到餐厅,终于等来了自己加班到深夜的社畜好友。
梁晗坐下来,猛灌了一整杯水,扒拉了半份炒饭,才有力气说话。
“MD,我改了十八遍稿子,最后甲方选了第一稿!还坚持要换成最他妈俗气的红色!就是那种红,那种乡下媒婆红脸腮帮子的那种红!”
夏慕然点点头:“有画面了。”
梁晗吹了吹自己的刘海儿:“MD,别提工作了,再提折寿。我好不容易请了年假,我们俩好好玩几天。对了,你出来这么久,我的干女儿怎么办啊?”
“Summer当然放安安那里了,下午还视频过了,她好没良心,一点都不想我,还胖了一圈。”
Summer是夏慕然养的猫,养了四年,是夏慕然毕业后拿到的第一笔工资的一半买的。
梁晗撇撇嘴:“我们两个都不招猫待见,就是安安招猫喜欢,人型猫薄荷。”
“你不招猫喜欢,不要带上我,我家Summer可喜欢我了。”
……
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两个女人相当于一千五百只鸭子。两个人许久不见,有着说不完的话,从猫聊到首饰,从裙子聊到最近的烂桃花……
林奇一默默拿出降噪耳机戴上,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啊啊啊,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白色的,像小公举一样~”梁晗矫揉造作地夸赞。
“啊啊啊,我也喜欢今天的小裙子~”夏慕然提起裙摆,捏着嗓子同样矫揉造作:“我给你买了同款,黑色的~我们一起穿上~一起一起就酒吧吧,泡帅帅的小割割~”
“好耶好耶~喝酒酒、泡吧吧,撩好看的小哥哥~~~”
上海郊区的某栋别墅中,言深正拿着自己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的奖杯,气自己那偏瘫的老父亲。
言深一手拿一个奖杯,举到王仲鸣面前:“看看,多漂亮啊,喜欢吗。唉,您看看您,喜欢就喜欢,还喜欢到流口水了,我又不会给您,您再喜欢也没有用。”
王仲鸣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张着嘴想说话,却只是吐出几个单音节的字。口水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淌出,沾湿了下巴。
“呦,这下巴都长湿疹啦。”言深一脸心疼,却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您的那对好儿女呢?一个都不在?您的姘头呢,怎么也不管您?”
“唉。”言深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了擦,“只能让我这个不孝子给您擦擦了,您受委屈了。”
王仲鸣身上的衣服宽大,并不合身,言深随意拉了拉他宽大的衣领,露出后背大片的褥疮。
王仲鸣盯着他,“啊、啊”叫了两声。
“你活该。”
言深关上房门,隔绝了王仲鸣的视线。
护工站在走廊上,挤出脸上的褶皱,讨好地朝他笑了笑,实则心跳得厉害,冷汗直冒。谁会想到一年只来两次的言深,会突然到访,他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言深笑得和蔼:“湿疹、褥疮,你照顾得非常好啊。”
“哪里哪里,先生说笑了,都是分内的事情。”护工松了一口气。
言深忽然收敛了笑意:“他再不是东西,也轮不到你来作践。”
言深处理好一切离开,那座最佳导演的奖杯,最后被留在了客厅的古董架上。
言深开着车,心情欠佳,脸臭到极点,手指敲着方向盘不耐烦地等着红灯,突然想起了秦时月喜欢的某家餐厅,似乎就在附近。
言深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子,小声念叨:“芙蓉蟹斗、松江鲈鱼。”
言深拎着餐盒,哼着小调回到时深。午休期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言深透过玻璃门,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孩的背影。即使只见过一次,言深依然一眼就透过背影认出了萧铭。
萧铭的手上,戴着两只年轻时尚男孩喜欢的夸张戒指,拿着纸巾给秦时月擦嘴角。
“好吃吗?这个鲈鱼我学了好久,终于学会了。其实我今天也做了芙蓉蟹斗的,就是……”萧铭挠了挠头,“就是翻车了,所以没带来。”
秦时月嫌弃他擦得太慢,自己拿过纸巾擦干净嘴角:“还行,继续努力。”
“嗯!”
言深大步离开,餐盒被扔进了楼道垃圾桶。
“你以后不要来公司。”
萧铭收拾桌子的手一顿,“为什么?”
不等秦时月回答,萧铭抢话道:“是不是因为她们笑你?以后我偷偷地来,行吗?”
萧铭今天过来,被一群小姑娘围观打趣,连带着秦时月也被打趣了一番。
“不是。”
“那是为什么?”
秦时月看着他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败下阵来:“你不嫌做饭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学期课少,时间很多的。而且,我也是真的喜欢上做饭了。”
“随你吧。”
“明年实习我能来时深吗?”
“不能。”
“为什么?”
秦时月闭眼扶额,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不会想做我的员工。”
“可是我看他们和你相处的很好啊!你对他们还那么好!”
秦时月捏了捏他脸上还没消褪的奶膘:“我没办法将你一视同仁,懂吗?”
“懂!”萧铭露出一嘴白牙傻笑。
“傻样。”
“秦时月,我永远不会爱你,你也不要喜欢我。”
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言深忍不住回忆。
美国留学的时候。言深经历了一段泥泞不堪、不人不鬼的日子,那时候刚刚恢复了一点人样,和秦时月重逢。遇上校友,两人很快熟悉了起来,因为住的公寓很近,言深时常去秦时月的公寓蹭饭。一次两人从超市回去的时候,被那群混混盯上,两人废了好大的劲,才逃脱。尽管言深护着,秦时月还是受了伤,小臂骨折、多出擦伤,而言深自己伤得更重。
两人都是孤身在海外求学,没有亲人,而王安宇给的钱,在那段鬼混的日子里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言深自然不肯低头,打着工勉强度日,面对美国医院那高昂地治疗费用,秦时月多方筹款,才勉强凑够言深的医药费。秦时月的右手手臂,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后遗症,现在下雨天仍然会疼。
秦时月拖着右手,笨拙地单手照顾他。言深被她手上的纱布刺痛了眼睛。
“秦时月,我永远不会爱你,你也不要喜欢我。”
秦时月当时什么反应?
秦时月扔下手里的毛巾,站在他的病床前,骂抽大麻把脑子抽干了,骂他孔雀开屏自作多情,骂他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姐很高贵,你不配,臭弟弟。”
言深被骂得很开心,秦时月越骂他心里越开心,越轻松。
你不要喜欢我,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兄弟、知己。
我不配啊。
再后来,那句话像一根长长的刺,一点一点被砸进心口,越刺越深……
言深不止一次后悔说出那句话,在知道她没有好好治手臂的时候,在知道她接受一个华裔男孩追求的时候,在她放弃华尔街高薪工作和自己回国创业的时候,在每一个阴雨天、在每一次看到她身边出现的男人的时候……
刺越扎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