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莉结婚前的单身聚会，夏慕然去上海的前一天。
“然然，我回来了。”
夏慕然眼眶一热，右眼滑落一滴眼泪。她这幅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便是久别重逢百感交集的眼泪，陈卓眼中的惊艳掩藏不住，夏慕然红唇冷艳、眼中泪光点点，脸颊上那滴眼泪，像是砸进了陈卓心口上。
夏慕然倒不是因为陈卓哭的，而是为了从前的自己，看见他，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回忆那些年愚蠢的自己。
夏慕然回过神来，毫不在意抹掉脸上的眼泪，阖上双眼再次睁开，眼中一片清明。
“饭我就不吃了，先走了。”夏慕然拿上包想走，却被众人拦了下来。
杨莉莉拉住她说道：“我定的饭店就在隔壁，来都来了，吃过饭再回去。”
其他人也纷纷挽留她，好话说尽。不过一顿饭，夏慕然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到饭店包厢坐定，不出意外地，陈卓被安排坐在了夏慕然旁边。
夏慕然心绪已经平复下来，可以做到无视陈卓越来越炽热的眼神。饭菜很合胃口，夏慕然吃了一些，时不时和其他人聊聊天开着玩笑，气氛倒是融洽。
夏慕然想夹桌子中间的夫妻肺片，奈何饭桌有些大，手短够不着，刚想站起来，旁边伸出一只长手，另一只手拿过她面前的碗……
夏慕然看着面前放满菜肴的碗，心头火起，一把扔了手里筷子，筷子落下和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着满桌人的面，夏慕然摆着臭脸靠在椅背上。
杨莉莉见此，连忙叫服务员给夏慕然换了新的餐具，给陈卓使了眼色，又好言好语劝了好一阵子。看在杨莉莉这个主人家的面子上，夏慕然脸色才缓和了些，重新拿起了筷子。
陈卓：“就这么讨厌我。”
夏慕然看着他：“你心里没数吗？”
邹琦看着气氛不对，拿起酒杯过来敬酒：“班长，喝一个呗。”
夏慕然举起了手边的饮料：“今天开车来的，就不喝酒了。”
“那行，我干了你随意，一会儿我喝多了你得载我回去，我还没坐过保时捷呢！”邹琦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
夏慕然喝了一口饮料：“我还没给人当过司机呢！我最多给你报销打车费。”
两人从初中时就玩得好，开玩笑谁也没放在心上，气氛一时又快活了起来。
桌上一个高瘦的男人站了起来，看样子喝了不少，拎着一瓶白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夏慕然面前。
“这谁啊？”夏慕然问身旁的杨莉莉。
杨莉莉回答道：“唐源。”
唐源变化太大，夏慕然一时没办法将眼前这个高瘦的男人和当初坐在自己前桌的同学联系起来。之前听过一些唐源的消息，初中毕业之后，他四处打工，之后又去服了几年兵役，前些时候从其他老同学那里听到一些不大好的言论，这个人吃喝嫖赌全占，周围但凡熟悉一些的人，他借钱借了个遍。之前邹琦还和她抱怨过，这人借的钱全花在吃喝嫖赌上了。
唐源拿了夏慕然的茶杯，随手把杯中的茶泼洒在墙上，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放在她面前。
“班长，我可是第一次敬你酒。”唐源扬了扬手中还剩半瓶的白酒，“我干了，你也干了。”
“不喝。”夏慕然看也不看那杯酒，看客似的看着唐源发酒疯。
邹琦几人见势不对，都起身劝着唐源这个酒鬼。
“源儿，你喝多了，跟哥出去洗把脸。”
“班长不喝，喝酒开车危险。”
“我跟你喝行不行啊？”
“都爬开。”唐源把几人推开，指着夏慕然鼻子说道：“他们捧着你，我可不捧着你。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喝！”
其他人还在劝，却只见夏慕然端起满满一茶杯的白酒，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更不能喝了，我就是看不起你啊。人渣。”
“你个婊子……”唐源骂人的话未说完，被酒泼了满脸。
唐源被彻底激怒，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若不是有旁人拉着，只怕夏慕然出不了这个包厢门。
陈卓站了起来，面对唐源说道：“兄弟给我一个面子，她生我气，心情不好，都是我俩不好，改天我俩给你赔罪，我陪你喝尽兴。”
夏慕然拿个几张餐巾擦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然然，给唐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陈卓回头对她说道。
夏慕然嗤笑一声，眼神中尽是嘲讽：“你面子可真大呀，一口一个‘我俩’，谁和你俩呢？”夏慕然站起身，直视陈卓的双眼：“你也配。”
“然然……”
“别说话，我犯恶心。”夏慕然见不得他这幅装深情的样子。
谁也没想到，夏慕然会一把掀了桌子，一时间包厢里尖叫声四起，杯盘落地碎裂，汤汁饭菜洒落一地，一片狼藉。
“这饭我吃得恶心，就都别吃了。”夏慕然扔了手里的纸巾，“再开一桌吧，今天我请。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真是个疯子。”
夏慕然出门时，听到背后的包厢里有人说道。
“一不高兴掀桌子，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宋宜安捧着水果碗，自己吃了块苹果，又往夏慕然嘴里塞了一块，“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去了。”
夏慕然心情还算畅快地回到家，泡了澡敷了面膜，玩手机玩到深夜准备睡觉，敲门声响了起来，准确的说，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林奇一不在，Summer被送到宋宜安家寄养，公寓里只剩夏慕然一个活物，被突然嫌弃的声响惊到。忐忑不安地透过门口的监控查看，看到的却是陈卓一张醉醺醺的脸，夏慕然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夏慕然本想回房间戴上耳塞睡觉不予理会，但是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惊动了左邻右舍。
“然然，我回来了……开开门好不好啊……然然……”陈卓拍门的手一下子扑空，下一刻就看到了那张思念许久的面孔。
“然然，我好想你啊。”
陈卓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惹得夏慕然头皮发麻。说来讽刺，“然然”这个称呼，即使是两人最好的时光，陈卓也没有叫出口过。
“我们，分手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再见到你，请你马上滚，否则我叫保安。”
“然然，我不会再走了，我会留在成都，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起生活吗？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夏慕然不耐烦地打断他，“看见你我觉得恶心，以后我不想和你有一点交集。”
陈卓想拉她的手，被她一脸嫌恶地躲开，夏慕然扶着门，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陈卓垂下手：“我……我当时答应分手，我有原因，我当时……我当时过得很难……”
“够了！我没兴趣听你的苦衷，听你有多难过。我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你的故事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兴趣了。结束了，懂吗？”
陈卓懵了一会儿，问道：“我们不会再和好了？”
“是的。”
“你不会再原谅我了？”
夏慕然想了想：“没什么原谅不原谅，你没错我也没错，我只是没办法原谅之前愚蠢的自己。抱歉，我没有变成你期待的模样，同样你也没有。我曾经对你有过很多很多的期待，但是所有期待都落空了。我现在，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没有期待了？哪怕一点点……”陈卓低下头，两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鞋尖上迸裂。
“没有。”
“我们认识十三年！在一起六年！”陈卓仰起头看着她，“你就没有一点留恋？”
“没有。”
在一起六年，可是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大部分的时间，两人都分隔两地。再回头看那些年，夏慕然觉得自己曾经活在梦中，活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梦中。
“好，好，好得很。”陈卓倒退一步，想看她看得更清楚些。
夏慕然抬眼看他，眼中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在一起六年，分分合合五次，每一次分开，两人都有预感，下一次会在一起。即使大半年不联系，也会因为一个表情、一条短信，开始新的一段。夏慕然曾经和大学室友这样介绍陈卓：“这是我前前男友、前男友、现男友以及未来的孩子他爸。”现在想来，只剩下可笑。
“夏慕然，我还欠你钱呢？”陈卓自嘲地笑了笑，“这个交集你想不想要，十万块钱。”
夏慕然摇摇头：“不用还了，真想还就捐了吧，积点德。”
夏慕然说完关上了门。
“然然，我会重新追你，我会让你重新对我有期待。”
门内的夏慕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