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晴川做手术的日子,芳草一早就到了滨湖市人民医院。
病房里只有晴川的“养子”崔可染和“养女”崔青鸾在陪着他话着家乡。
芳草是熟识崔可染的,但对崔青鸾的记忆有点模糊。其实芳草是见过崔青鸾的,五年前还把她当蓝心丢失的孩子谌心瑞盘问过,只是青鸾现在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确实有点不敢相认。
与崔青鸾相见的第一眼,芳草就觉得似曾相识,崔青鸾这如江南三月的春光一样明艳的脸庞,这双威而不怒的眼晴,还有这身段怎么这样与自己的闺蜜蓝心如此相似。
但此刻,芳草的注意力只在晴川身上,她所有的思维自然跳不出与晴川相关的范畴。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与晴川和崔可染是什么关系,在她的意识里,她一度猜度这个女孩就是晴川的女儿或者是可染的女朋友,这样的猜度也只是一闪念。
“阿姨,您请坐”,崔青鸾见到她进来赶忙起身让座,亲切地招呼道。
于是芳草在晴川的床边坐了下来,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与他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来搭话。
“你怎么来啦?”,果然是晴川先问起她。
“我能不来吗?你不会赶我走吧?”,芳草的话让晴川觉得好没来由。
“怎么可能呢?大哥不是也需要人照顾吗?”,晴川笑得有点勉强。
“我今天会一直陪着你”,晴川却这样说道。
“我没事,你去忙吧,有可染与青鸾两个孩子就行了”,晴川体谅芳草的不易,不愿耽误她整天的时间。
“她是你的孩子吗?”,听到孩子的字样,芳草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如此敏感。
“当然”,晴川笑了起来,“青鸾,阿姨问你是我的孩子不?你说呢?”
“爸,你是变着法子想甩了我吧,休想,我这一辈子就只跟你做父女,剥削你,剥削你,一直一直到你老成了太姥爷、太太姥爷”,青鸾连笑带嗔道,这孩子对晴川说话总是这样直白又逗乐。
“我可不要,那样我会变成老妖怪”,晴川也乐呵起来。
晴川与青鸾都没有想到,他们这对“父女”的对话却让芳草的心思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让晴川错失了一个即将得知真相的机会。
本来今天芳草是想在晴川手术前来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埋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一个只有自己与闺蜜蓝心知道的秘密,而此刻等来晴川与青鸾这对“父女”这样一个回答,她霎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许太过于急迫了,“他有自己的孩子了”,一个念头忽然顽固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于是她急忙将自己的心思遮掩起来,顾左右而言它:“这就好,这就好”
“哦,这就好?什么意思呀?芳草,我有些糊涂了,你是不是自己有了罗子英,就没想到我也有青鸾?”,晴川望着芳草也起了疑惑。
“啊,我是说看着你能享受天伦之乐,我自然也高兴”,芳草忽然开始变得有些走神了。
“哦,是这样。你孩子多大了?”,晴川故意问道,其实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一个男孩,20多了,在这个医院里实习”,芳草对儿子的情况也就只愿说这么多。
这个时候,专门来接晴川去做手术的医护人员已到了房门口,晴川与芳草的对话也就中断了。
“崔颢先生,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的话,就请坐上我们的轮椅,我们现在就去手术室吧”,一个医生这样对晴川说道。
“那我们走吧”,晴川于是坐上了医生推来的轮椅,被医护人员推走了。
跟在后面的芳草的心猛然狂跳了一下,因为她刚刚听到医护人员称呼晴川为崔颢,自己的初恋、自己牵挂了这样多年的这个男人竟然改了名字,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他原来的名字晴川。
晴川=崔颢,崔颢=晴川,当这两个名字被画上等号的时候,芳草的心里的乌云就被一扫而光,之前老在自己脑海中盘桓、闹腾的疑惑、猜测,现在立刻就变得这样简明透切了。
“原来暗中帮助自己的这个人就是他,就是这个自己牵挂了二十多年的晴川或者叫做崔颢,楚楚、崔可染只是他的幌子,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运作,我早该想到是这样的,谁会无缘无故地来帮助自己,除了这个冤家”,芳草的内心一边涌上不可名状的激动一边又好像自己被愚弄而感到委屈。
但此刻,容不得她的步划的迟疑,自己已被晴川一行拉开了距离。于是,她赶紧小跑起来,试图追上队伍。
此刻,她更加迫切地想将刚刚准备告诉晴川的那个秘密赶在他上手术台前告诉他,也许对他不是特别大的喜讯,但至少是对他是一次鼓励。
她追上队伍的时候,队伍已停在了手术室门外。
现在,她似乎没有了顾忌,她一把抓住了晴川的手,眼泪就哗哗地忍不住掉落,鼻子也酸酸的,她顾不得礼仪,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她想这样对晴川说:“你有一个亲生的孩子”。
这时,她看到晴川投来的关切的目光,而她的话语还没有出口,自己的手心里竟多了一个纸团,她的心思被这个纸团缠绕了一下,再抬头,推晴川的轮椅已走进了手术室的大门,只隐约听到晴川说:“交给闻涛…”。
她的脑海好像被掏空了似的,忽然停止了转动,愣神在大门边而不知所措。
等她转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手心里的纸团,她要找一个僻静的所在来仔细审看晴川在给自己的纸团里说了些什么。
手术室外就是医院为病人家属或陪护等候病人手术的休息室,她找了一个角落,在椅子上坐下来,她放缓着自己的心跳,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直到自己觉得是时候打开纸团的时候,她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纸团。
纸团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彼岸之花。
芳草的泪水哗地一下就奔涌而出。
她是一个中文系毕业的高级语文老师,她能不懂彼岸花的含义吗?
彼岸花,它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花为黄泉。
她忽然记起自己与晴川举行模拟婚礼的那天弟弟芳敏采回来的彼岸花……,心一下就被揪得很紧很紧,似乎要将自己窒息了一般。
“晴川,你是用这种方式向我告别吗?”
“晴川,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们的爱情已经成为过去,只留下彼此之间痛苦的回忆?”
“晴川,你说的太准确了,我们就是一枝彼岸花,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芳草一声长叹,然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任泪水肆意横行。
芳草将纸团越捏越紧,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彼岸花!彼岸花!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