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朗:“……”
林氏:“……”
乔朗崩起脸来,脸一黑:“嫁什么嫁!你想得美,就算岑文镛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可能同意!!”
“而且他为什么娶你呢?你爹不是高官,你长得也只是清秀,还没才名,拿什么和人家精心教养的姑娘去比?”
乔昭懿:“…………”
林氏:“…………”
林氏恼了,什么叫懿儿没才名,懿儿功课也是去了她长嫂本家开的女子私塾细细教导过的好不好,琴棋书画该会的都会的。
还长得也只是清秀?
懿儿明明很亮眼啊!好几个闺中手帕交现今见到了,都要好生夸赞一番呢!
林氏心里不乐意,连带着晚间也没吃下饭的恶心,晚上对乔朗也没好气。
乔朗碰了软钉子,便去瞧杨姨娘。
乔朗只有两名妾室,除了王姨娘,便是如今的杨姨娘。
杨姨娘生了府里的二姑娘,三年前出嫁,她本就性子冷,膝下只一女,孩子出嫁后性子更是冷到极致,每日不是看书便是绣花,乔朗也不常来,每月两三次。
乔朗去的时候,杨姨娘正在灯下绣东西,见乔朗进来,不冷不热地行礼问安,没个热脸,只有一杯勉强端来的热茶。
乔朗咳了两声,想问分例够不够,半晌还是没敢问。
乔府每人的月例都是固定的,里面的丝线也是按份数走的,杨姨娘这般绣,也不知道留给自己的还剩多少。
乔朗心想明日让林氏再送来些。
乔朗想关怀,又不知道说什么,杨姨娘性子不比林氏和王姨娘,杨姨娘本是诗书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若不是家道突然中落,为了弟弟妹妹们能活下去,是怎么也不肯为妾的。
所以乔朗有时面对杨姨娘,心不知怎的,反觉怯怯。
他总心觉,杨姨娘不大瞧得上自己。
屋子里寂静到落针可闻,乔朗每次来都心有准备,却怎么也不习惯,半晌主动打破寂静氛围,喝了口茶:“你这屋的茶泡的是分外得好。”
杨姨娘多用清晨竹叶上的露水烹茶,所以带着额外的清香。
杨姨娘没吭声。
乔朗也不好意思掉头就走,沉默了会儿又道:“……怎的又绣上了?”
杨姨娘说起话来软生细语的,倒不是向乔朗卖好,人本就是打江南水乡来的,天生这个调:“三姑娘眼看着要出嫁,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想绣一幅梅竹鹦鹉图,添添喜气。”
杨姨娘说完一顿,“近几日我听着四姑娘好像有了可心的人家。”
乔昭懿是府里的幺女,人生得好看,嘴更是甜,府里的哥哥姐姐都疼得紧。
她也喜欢那孩子。
而且对孩子,总比对乔朗多了几分真心。
正院的消息瞒得紧,她也不爱参与府里纷争,如儿嫁得不错,她更是乐得清闲,只是规矩不可免,每日都需去正院请安,一来二去的,听见些风声。
有一次乔昭懿和乔昭兰在那儿说话,她无意路过,稍听得一嘴。
乔朗也没想着瞒她,叹了口气,“相看上了岑家。”
大邺并未对男女间的事定下严苛规矩,有些事碍于体面,不便放在前院说,后宅里却不用避讳着。
谁家没相看女婿的时候?
杨姨娘绣花动作终于停下,“如儿上个月给我寄的家书我三日前已然收到。”
乔朗知道这个,点了点头,面露欣慰:“如儿也给我寄了,说又有了身子,很得婆母喜爱,丈夫现在也用功读书,日子过得不错。”
他二姑娘,名唤乔昭如,也是外嫁离京,定了济州知州家的长子。
杨姨娘也知道自己姑娘的日子不错,提起孩子,脸上闪过慈爱,又想起旁的事,正了正神色,和乔朗提道:“你知道,如儿是个爱热闹的,所以偶尔会和我提上一嘴济州的事。”
“你还记得四年前在济州病死的粮道监察御史吗?”杨姨娘问。
乔朗思索片刻,确实记起微末印象。
监察御史属于半个钦差,当年那人刚到济州不久便撒手人寰,惹得陛下猜忌济州许久,又遣了许多人去探查消息。
而且大邺官员,凡是死在任上,皆要核账,所以连着几个月,朝堂上都时有这件事的消息。
乔朗:“怎的想起说这个?”
杨姨娘小声去说:“这位御史和夫人感情极好,但命里没子嗣缘,连生三个儿子都没站住,只勉强留下一个姑娘,刚满十六。”
“御史没了不久,夫人也心忧成疾,不到半年就去了,姑娘独自守孝三年,现今孤苦无依,京里的姨母看不过去,前段时间便派人将她接来,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乔朗听她没头尾的话,正想笑,心间忽的闪过什么,“这姑娘的姨母——”
杨姨娘:“就是岑府的当家主母,岑聿的生身母亲,姜氏。”
她的如儿嫁去济州,和这位姑娘住得颇近,见对方可怜,常去探望,一来二去地熟络起来,姑娘临去时,说了京中姨母的事。
对方与自己关系好,可去的地方却和乔家素有怨怼,如儿心里生愁,便在信里和杨姨娘诉说两句,如此才得的消息。
杨姨娘轻声说着:“四姑娘的婚嫁乃大事,我作为姨娘本不该多嘴,可四姑娘总归我也是看着长大的。”
十六岁接来,又是父母双亡的朝臣之女,八成是要许给岑聿做正妻的。
哪里有懿儿的位置?
乔朗沉默良久。
乔朗折回正院,林氏原本还心有气,一听是乔昭懿的事,坐不住了。
林氏苦叹一声:“……虽没抱着真能结亲的心,现在希望没了,反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乔昭懿还不知这桩事,直到林氏第二日又送来一堆画像,让她挑选。
乔昭懿:“……娘,你这是做什么?”
乔昭懿震惊。
林氏没好气地说:“你心里的天仙有了亲表妹,你快些把心思歇了,在好人家里相看一个。”
乔昭懿纳闷:“什么表妹?”
林氏将杨姨娘的话一说,乔昭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成不成呢?而且接妹妹的孩子来身边照看,也是正常,谁说一定要做主母的?”
林氏:“我刚派人打听过,岑家夫人姜氏最近正让人清点岑家的庄子田产,还私下去了好几个衣料铺子,问的都是嫁娶类的,别做梦了!”
乔昭懿:“…………”
她想挣扎,又心有戚戚,在面前一堆画像里胡乱翻着,最后才道:“娘,我能不能嫁鳏夫做续弦啊,最好那人有嫡子,嫁去后能直接当母亲的。”
她懒得生。
林氏:“……”
“乔昭懿,你是疯了吗!!”
林氏气得在暖房躺了整个下午。
晚间乔朗下职归家,林氏把白日的话说出来,头疼得紧,也不知道犯了哪路神仙的忌,让她在女儿婚事上如此忧心。
“她要给人做续弦!还点名要有嫡子的夫家,你说说,传出去像什么话?”
续弦在嫡妻牌位前,要执妾礼,生的儿子也比原配留下的矮一头。
除了同族人家延续姻亲资源,少有高门愿意将女儿推出去做继母的。
林氏:“我瞧着就应该找个不错的,直接给懿儿嫁出去!”
乔朗正翻看林氏白日给乔昭懿看的一摞子画像,边上还有林氏写的批注,待细细瞧看几个后,约莫懂了自家姑娘的心思:“懿儿要是不愿意呢?”
他的懿儿,八成就是想嫁去个省事的人家,不需要费力谋划就能安生一辈子。
林氏没好气:“不愿意也不好使,还能翻天不成。”
乔朗一下看穿林氏的口是心非,哼笑道:“真不明不白地嫁了,少不得你日后肠子都给悔青。行了,后日休沐,我亲自去问问,让夫人好生歇歇。””
林氏被乔朗一哄,想绷着脸也没绷住,终于笑了下。
不管怎么样,乔朗确实是个好夫君,也是个好父亲。
两日后,乔朗本想去找乔昭懿。
没想到,吉祥苑里无人。
回话的是方嬷嬷,福身后解释,原来今天是文远伯家流放琼州的日子,乔昭懿和乔昭兰怕错过热闹,乔府刚解了晚间的落锁,就一同赶去和丰楼。
和丰楼是两年前开的馆子,地理位置绝佳,不管是进京的还是出京的,都要路过此地。
乔昭懿打探来文远伯举家流放的日子,早早定了个靠窗的包间。
民间爱热闹,难得有侯爵府邸被抄家的,吸引不少人驻足。
辰正时分,刑部大牢的门锁卸下,一行灰头土脸、满身脏污的燕家子弟从中走出,他们受过刑,走路就像踩在刀尖上,却不敢耽搁,也不敢叫出声来。
稍落后一步,便是鞭子抽打在身上。
只得拖着枷项与脚链,如同老马疲骡般,麻木地向前挪动。
满是血泡的脚踩在青石砖上,每一步钻心得疼。
接连半月的惶惶不可终日,再到当下的心如死灰,燕家子侄只觉用从天堂骤跌地狱形容都不为过。
两旁嘈嘈切切地嬉笑打趣声,更让他们心如火烹。
尤其是昔日对乔昭兰嘲讽一通的燕明轩,听见不加掩饰的揶揄嘲笑,脸色青了红,红了青。
他转动僵直的眼珠,想找到过往的一两好友,让他们替自己出头。
可两旁哪里有人?!
之前和燕家交好的,现在全对他们避之不及,恨不得他们早早出京,省得日后反咬自己一口。
燕明轩遍寻不得,惶恐与心焦惹得他烦闷不已,动作慢下来,当即被官吏推搡怒骂,冷斥一声:“小畜牲,还敢偷懒?!”
去琼州是个苦活,牢犯走多久,他们就要走多久,自然百般不耐,难有好脸色。
燕明轩怒瞪身边的人,羞辱异常,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他恐惧衙役腰间的鞭子,上头每一寸都沾有燕家人的血肉。
他只得压下心口的火气,逼迫自己转移目光,直到他向对面看去。
一间他常去的酒楼,二楼一处窗扉半敞,露出一抹亮眼的红色。
是一件比甲!
一件穿梅花纹红织金比甲!
这身衣服!!这身衣服?!
燕明轩瞳孔骤然压紧,他就是死也忘不了,他因为这件比甲错认乔昭兰,最后闹得文远伯教子无方的弹劾直抵御前,他差点被板子给打死!
他死也不会忘!
燕明轩死死盯着二楼。
乔昭懿感受到目光,伸手将帷帽撩开,露出一张漂亮且殷殷带笑的脸,和燕明轩打了个招呼。
提前躲在人群中的乔府小厮也在此时清清嗓子,大喊一声:“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家,就是洗手给我做奴才,我都瞧不上!!”
笑声顿时有如水入油锅,在街上蔓延开来。
一时间,文远伯家的皆是脸色胀红,表情难堪。
燕明轩更是气到双眼暴突,死死盯着乔昭懿,暗骂她卑鄙无耻。
乔昭懿朝他微笑,随即“嘭——”一声,关了窗户。
他以为他是谁啊,想瞪自己就瞪?
她才不让他看。
燕周氏自然没在这里,她连哭数日,求着去见皇后娘娘,都被拒了,心生绝望。
她舍不得孩子,可她更爱自己,她不想去毒瘴之地讨生活,只能落发修行去,绞发时,生生哭晕数次。
乔昭懿吃着热乎乎的茶,也不再管外面怎么闹。
和丰楼东西贵,味道也好,两人难得来,自然要好生尝尝。
可刚吃不过一口,桌旁就多出道人影,那人弯身凑过来,人距离乔昭懿不足三寸,漂亮到极致的脸展露出来,微微笑道:“岑聿等下要来,你想不想见。”
乔昭懿被吓地一抖,差点给自己呛死:“…你……我……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