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湘城南,校场,临设营帐。
“将军,这便是你所提匡扶汉室,护佑荆州,做出的事情吗?”
刘巴双眼微眯,盯着刘贤说道:“倘若某心中没有猜错,今夜韩玄携长沙文武,于长沙太守府宴请我等,就是你行此等卑劣之举的时候吧。”
蒋琬、赖恭、潘濬、黄忠、魏延等一众文武,神情各异,抬头看向了刘贤,心里所生感受是不一的。
天策府从在泉陵城设立起来,刘贤对蒋琬他们并没有过多干预,也没有讲出自己的主张。
那时刘贤没有多余的时间逐一找所聚文武谈心,毕竟要做的事情,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现在刘贤带领零陵可战兵马,借韩玄所邀之名再回临湘城,他觉得是时候将所有事情都摊开了。
在北上期间,途经零陵郡所辖湘乡县,经蒋琬介绍举荐招募潘濬,让刘贤麾下底蕴增强一些。
“子初公谬赞了。”
刘贤撩了撩袍袖,看向刘巴,微笑着说道:“某所做之事,果真就是卑劣吗?这和子初公早先多次拒绝景升公的征辟举荐,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你!!”
刘巴瞪眼看去,伸手道:“某和将军不可一样,某拒绝景升公征辟举荐,是看不到……”
“呵呵,这等搪塞之言,就别讲于某听了。”
刘贤笑着摆手道:“过往怎样,某没有心思多听,况且现在的荆州跟景升公所统荆州也已完全不同了。”
说着,刘贤神情严肃起来,看向蒋琬、赖恭、潘濬、黄忠、魏延等人。
“倘若韩玄果真有眼界,有能力,那某就算尊其为荆州牧又能怎样呢?”
刘贤面露倨傲,眼神坚定道:“可是诸公、诸君的心里应该都比某更清楚,韩玄究竟是怎样的人吧?
是,在子初公心里,觉得某表面一套,心里一套,是卑劣的小人,品行有问题的。
但如果某不这般做,能否率部靠近长沙郡?能否率部分精锐,进驻到临湘城呢?
在子初公的眼里,难道还真的以为,荆州的局势很好吗?荆北那个地界,盘踞着曹刘孙三方势力。
倘若某所提匡扶汉室、护佑荆州,是从零陵郡出兵,用最笨的办法,一路北上征伐长沙郡。
恐还没打下几座城池,荆北局势就已明确,到时荆南所遇对手,不是曹军就是刘军,亦或孙军!
就以天策府现有所掌这些兵马,想跟曹刘孙三方硬撼,那下场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能想到。”
帐内所聚这帮文武,没人是傻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
黄忠和魏延的想法可能要相对简单一些,毕竟暂在天策府麾下为将,虽没有投效刘贤为主,不过刘贤对他们的信任和倚重,也让二人心里对刘贤生出不少好感。
“那将军是否想过,拿下韩玄他们,并不代表能控制住长沙郡。”
赖恭看了眼刘巴,随后对刘贤继续说道:“不知将军有何良策,能在荆北局势动荡之际,尽快一统长沙郡呢?”
“子昌公,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刘贤面露笑意,看向赖恭说道:“先把眼前的开胃菜吃掉,再说其他也不迟。”
刘贤连曹操都敢杀,那背负些所谓骂名,做出更出其不意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去琢磨的。
“诸公,诸君,刘贤不才,愿匡扶汉室,护佑荆州。”
在众人注视下,刘贤缓缓起身,傲然道:“或许现在所做之事看起来是卑劣了些,可是非功过等此战结束后再论。
贤所言的此战不是长沙,而是整个荆南,现在贤想问诸公、诸君一句,可愿随贤赴宴?”
刘贤坚定的目光略过蒋琬、潘濬、黄忠、魏延、赖恭、刘巴等人,等候着他们的回应。
“琬,愿随主公赴宴!”
“濬,愿随主公赴宴!”
“末将,愿随将军!”
“末将,愿随将军!”
蒋琬、潘濬、黄忠、魏延先后表明态度。
“某,愿随!”
赖恭看了眼左右,向刘贤微微欠身道。
眼前这一幕,人刘巴一愣,尤其是赖恭的表态,感受到刘贤目光的注视,刘巴冷哼一声,不情愿道:“某,愿随。”
“哈哈哈。”
刘贤大笑道:“能得诸公,诸君相随,某心里甚慰啊,既如此,那太守府这场夜宴,某定让诸位不虚此行。”
刘贤心中可以笃定一点,此番他既然携赖恭、刘巴同行,那韩玄定会邀请长沙众文武,包括临湘城的士族豪强,齐聚太守府,毕竟这可是绝佳的提升名望的机会。
这也在刘贤的算计之中,让他可以一举拿下!
……
长沙太守府。
今夜,对临湘城而言,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夜。
“主公,韩玄所设夜宴,除长沙一众文武外,到场的还有临湘的几家士族豪强。”蒋琬跪坐在车厢内,神情严肃道:“其中这临湘刘氏的刘沁,亦接受了韩玄所邀参宴。”
“刘沁?”
刘贤眉头微皱,“若是某没有猜错的话,公琰所言的刘沁,可是刘备所认养子,刘封的舅父?”
“不错。”
蒋琬微微点头道:“正是此人,那刘封本属罗侯寇氏一脉,虽说寇氏现在没落了,在荆州名不见经传,但在长沙罗县根脉却很浑厚,刘封弃本姓改认刘备为父,寇氏族内各脉颇为争议,刘封更被开革出族谱……”
“这么说来,韩玄在长沙的统治,亦没那般稳固嘛。”刘贤面露笑意,倚靠在软垫上,看向赖恭和刘巴。
“长沙太守府所征辟文武不少,然出自韩玄的门生故吏却没有多少,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妄想自领荆州牧,野心倒是不小。
只怕太守府那帮文武,这般的吹捧韩玄,是想谋取要职吧,这样所在宗族势力和底蕴,就能跟着提升不少。”
汉末时期的争霸,永远绕不开一环,即地方士族和豪强。
受东汉特有的‘二重君主制’影响,士族和豪强的势力拥有较大的自主性,这也导致东汉特殊的政治格局。
往往东汉的官员,不管是在中枢的,还是在地方的,都能直接征辟属官,自己掏钱财粮食,来给他们发放。
倘若仅是这般,倒还不算什么。
好巧不巧,东汉迈进仕途的起步点是察举制,唯有被举荐为‘孝廉’、‘茂才’,才能步入仕途。
察举制的命门牢掌在士族、豪强之手,这也造就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初阶版。
寒门和庶族子弟倘若想要步入仕途,就必须投效士族和豪强门下,但是这一投效就会打上一辈子的烙印。
哪怕最后位列三公,见到昔日恩主也要礼遇有加。
二重君主制,察举制,门生故吏这一套游戏规则,使得士族和豪强的影响力超出了世人的想象。
“将军,太守府到了。”
车厢外,魏延的声音响起,把刘贤从思绪中回归现实。
“诸公,诸君,请随贤赴宴吧。”环视车厢内众人,刘贤微微一笑道。
言罢,刘贤弯腰走出车厢,就见到以韩玄为首,数十众长沙郡文武,齐聚太守府正门处。
刘贤知道,这是韩玄有意为之,出门相迎的群体多是小豪强代表,那些士族出身,恐在正堂静候。
“子初公,子昌公,请下车。”
见韩玄带队过来,刘贤没上前相迎,相反却面露笑意,对车厢内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能叫所有人听见。
车厢内,跪坐的蒋琬和潘濬,微微欠身,对刘巴和赖恭伸手示意。
在零陵郡那边,同在天策府任职,所忙差事众多,或许不必这般繁琐,但到了长沙郡,还要做此等大事该有的规矩要保持。
刘巴心里暗骂一声‘刘贤小儿,奸诈’,跟随赖恭一道,就先后走出车厢,在刘贤假模假样的搀扶下,二人走了下来。
黄忠、魏延二人,挎刀而立,静静站在刘贤身旁。
看着韩玄所领人群,朝赖恭、刘巴他们走去,虽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怒意。
眼前这一幕幕,在所难免的让他们想起当初在长沙郡的种种。
“贤侄。”
“子初公。”
“子昌公。”
“贤,拜见叔父,见过诸君……”
虚伪客气的寒暄,在长沙太守府前上演着,由韩玄、刘贤开启,经众人直推,算是渐渐达到高潮。
虽说刘贤很厌恶这一套,但有些东西,就算再怎样厌恶,也要去顺应时代的潮流。
“韩公,不如我等此时赴宴如何?”约莫盏茶的功夫,蒋琬面露笑意,走上前,冲韩玄拱手道。
“是某疏忽了。”
咧嘴笑着的韩玄,听闻蒋琬所言,露出几分懊恼神情,伸手道:“快快快,我等即刻赴宴。”
刘贤皮笑肉不笑,扭头看了眼黄忠、魏延他们,明显能感受到他们所生的不忿。
二人依旧被这般被轻视,韩玄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论谁,都无法忍受!
在人群朝正门而去时,刘贤故意放缓脚步,让赖恭和刘巴走在前,对黄忠、魏延低声说道:“汉升,文长,汝等之威名,贤定人荆州知晓,定人天下知晓!”
说罢,也不管黄忠和魏延怎样想,便笑着朝前快步走去。
黄忠和魏延相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握着刀柄的手紧攥着。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比较。
韩玄等人是怎样的态度,刘贤是怎样的态度,黄忠和魏延二人岂会不清楚。
这个时代,君择臣,臣亦择君。
士为知己者死。
刘贤这般照顾他们的感受,这般的信任他们,使黄忠和魏延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心更加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