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说得没错,恍如天上鹰群,紫川家骑兵猛扑而至。黑衣骑兵成百上千地出现,汹涌向前,势如狂飙。
他们越冲越近,马刀和长枪的海洋淹没了逃散的魔族败兵。
攻击如此凶狠,马刀照着脖子猛砍,猛烈的长枪挑穿魔族兵的身体,骁勇的骠骑竟能在急速的奔驰中持弩射击,利箭穿透了人的肢体,血花大蓬大蓬地在空中绽开。
烈马奔腾,将魔族溃兵撞倒,接着就是马踩、刀砍、枪挑,无情的追击势如狂风,杀得魔族兵们结不成队、拿不起刀、喘不了气。
追击的兵马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过,过处只留下一地的尸首,骑兵毫不停留,旋风般又卷向另一群逃跑的魔族,紧接着便响起了厮杀、惨叫和濒临死亡的哀嚎。
魔族溃兵四分五裂,慌张得像一群老鼠,狼狈不堪地钻草丛进树林,只求躲过身后的死亡旋风。
白川站在路边,追击的人类骑兵从他们身边冲过,骑兵们无暇理会他们,旋风般冲过去,扬起了一阵冲天的烟尘,闪电般消失在来路上。
行动迅疾如电,砍杀猛如雷霆,白川对追击部队大为赞叹。
在她看来,这支部队虽然没有绝世武功,但果敢骁勇和高度默契配合弥补了他们,尤其是厮杀时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更是让人心寒。
如此强兵,丝毫不比远东的精锐部队秀字营逊色。
擦身而过时,骑兵铠甲护臂上剑与盾牌交*的标志一晃而过,白川立即认出来了:“宪兵!他们是监察厅的宪兵部队!是帝林的兵马!”
现场的魔族都给宪兵骑军一扫而空了,白川押著捕获的魔族俘虏朝著帝都前进。
走不远,前路又扬起了一阵尘烟,又有一队黑衣骑兵部队过来了,大队人马沿着前路追赶逃敌去了,一支分队径直朝着他们奔来。
白川停住了脚步,扬声问:“请问,可是帝林大人部下吗?”
“站在原地不要动,把武器丢掉,把手举起来!”喝声中,黑衣骑兵奔马掠近,绕着白川原地转了一圈,长枪很不礼貌地逼在白川脸前。
带队的宪兵军官掀开了头盔的脸罩,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军官傲慢的语气令白川很不快,但想到对方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骄勇之师,她忍住了:“长官,我是远东军的红衣旗本白川,这是我的证件。”
“远东军的军官?”那军官眼中厉光一闪:“远东军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厉声喝道:“你们准是投降魔族的无耻叛逆!抓起来!”
宪兵们吆喝一声,就要向白川扑来,白川的护卫立即挡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双方刀剑出鞘、长枪大矛地对峙着,白川怒道:“贵官放肆了!我是总长御封的红衣旗本,你是什么东西,是旗本吗?敢逮捕我!”
那骑兵军官冷冷地笑:“好,有种,真是有种!魔族都被杀跑了,你们还敢抵抗!”他慢慢举起了手。
立即,骑兵们不出声地聚集,列阵,长枪尖遥遥指住了白川一行人。
白川看得毛骨悚然,她知道,只等那军官手一挥,骑兵群就要开始冲击突刺!在快马长枪的猛烈冲击下,只带了近身刀剑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恰好一这时,大道上烟尘滚滚,又有一队紫川家兵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旗下有一员英挺的将领,身形很是熟悉。
电光火石间,白川猛然记起来了:那不是中央军副统领秦路吗?
她扯开嗓子叫道:“秦路大人,快过来!”
听闻一个女声尖叫,那员将领猛然停住了马步,循声策马奔了过来,在对峙双方几步外停住了马步。
他掀开了头盔上的面罩,显出一张略显疲倦的脸孔,果然正是秦路。
“刚才,谁在喊?”
“是我!”白川喊道:“秦路大人,我是白川,上次在远东帕伊时候,您见过我的!”
秦路跳下战马走过来,一身铠甲布满了斑斑血迹和伤痕。
他疑惑地望着白川,眉头皱得紧紧的:“白川……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跟着紫川秀大人的那个女孩子吧!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对对,是我!大人,请您快跟他们说明吧,他们说我们是投*魔族的叛徒!”
“叛徒?”秦路轻松地笑起来了:“真是滑稽。”
他对宪兵军官说:“军法官,我是中央军秦路。这个女子我认得的,她是远东军的军官,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的亲信将领,不会是魔族的人。”
既然有秦路担保,那宪兵军官也和缓了下来。他简单说一句:“得罪了,抱歉。”掉转马头,带着部下们迅速离开了。
冲着他的背影,白川用力地吐口水,随行的远东士兵更是骂声不断:“监察厅,什么东西!打了个胜仗,鼻子翘到天上了!”
秦路宽厚地笑着,大家发泄完了,他才问:“白川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远东过来的。”
“远东吗!”秦路吃惊道:“这一路全部是敌占区了,你是怎么通过的?”
“魔族的封锁并不是很严。虽然魔族吹嘘说百万大军,但撒在这么广大的地域上,那几十万人马根本就顾不过来。在敌占区,民众心向我们,魔族根本是睁眼的瞎子,哪怕我们从眼皮底下走过他们都发觉不了。”
秦路点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也没什么,运气好罢了!”白川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秦路领着白川朝著帝都前进,一路过来,战地上尸横狼藉,到处是刀砍剑劈的遗尸,凌乱地横陈沙场上。
而在魔族曾经抵抗的大营周边,战场尤为惨烈,尸体都给垒成堆了。
血泊开始凝固了,人们行走在战场,简直像是在沼泽地里踩泥浆似的。
成堆成堆的尸体、断枪折矛和倒塌的魔族营帐把大道都给堵住了,秦路只有带着她绕道而行。
追击的各路兵马正在凯旋而归,喝彩、欢呼、战歌声响亮,士兵们押著成群结队的魔族俘虏归来。
曾经嚣张跋扈的魔族兵,如今呈现一副凄惨的模样。他们没有了盔甲,没有了武器,衣裳褴褛,鲜血淋漓,踉踉跄跄。看到周围明甲怒马的骑兵,他们眼神像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这副可怜模样,人们很难把他们与穷凶极恶的侵略者联想到一起。
令白川痛心的是,在俘虏中她看到不少的人类,他们是充当侵略者爪牙而被捕获的。
一个少年人族俘虏毫不回避地与白川对视,他有一张清秀而忧郁的脸,黑黝黝的眼珠里满是青春的幼稚,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白川一震:他还是个少年,绝不会超过十八岁。
在白川面前,那少年俘虏停住了脚步,颤抖地伸出了双手,仿佛想向白川说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队列外警戒的士兵过来用枪柄给他狠狠来了一下:“看什么,走!”士兵像踢狗一样狠狠踢那俘虏,他嗷嗷惨叫著躲进了队伍里。
望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白川不忍地移开了目光。但俘虏的队伍实在太长,无论望向哪里都有着哀求的身影,无法回避。
“怎么会这么多!”
秦路平静地说:“这些人类,有的是跟随马维一起叛变的士兵,有的是魔族在占领区徵来的壮丁,有的是主动投*魔族的无耻败类!”
“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秦路转头望了她一眼:“白川阁下不是第一天当兵的吧?”
白川一震,她明白秦路的意思了:紫川家或许会饶魔族兵活命,但绝不会放过叛徒。
“但那个少年,他根本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秦路摇头:“秀川大人十一岁破流风家大军,十八岁粉碎杨明华叛乱。白川阁下,年纪不是理由,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白川无言以对。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俘虏,她感到了一种探刻的悲哀。
她调回视线:“秦路大人,请问帝都如今由哪位大人负责指挥?我想求见帝都的防御总指挥官,远东有军情向家族禀报。”
“帝都的最高指挥是监国皇储兼中央军统领的紫川宁殿下,但军事主要由帝林大人和下官具体负责。帝林大人率军追击魔族去了,宁殿下还留在城中,我带你去见她。她一直很关注远东的局势,见到有远东的人一定很高兴。”
远远的,白川就看到了帝都上空的黑烟和火焰,巨大的黑烟团浓浓地涌向蓝天,不时可见巨大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伸缩著,城市在大火中猛烈地燃烧,远远就可以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扑面的热浪和刺鼻的焦臭味。
白川惊叫道:“帝都著火了!整个帝都都烧着了!”
凝望着帝都的大火,秦路沉默不语,眼神很复杂,像是悲哀,又像是愤怒。
“起火的只是帝都东半城,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隔离带,火势不会蔓延到西城区。”
大火封锁了帝都的东南城区,无法通过火区。
白川一行人登上了停泊在河东岸的战船,向西岸进发,白川站在船头观察着。
昔日波光粼粼的瓦涅河,如今已被玷污得一塌糊涂。
燃烧的帝都飘来了大量的黑烟和尘埃,将清澈的水面都给覆盖满了一层黑糊糊的东西,热浪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白川在船头呆不到几分钟,军服上就落满了脏兮兮的尘土和焦黑的颗粒。她只好躲进了船舱里不敢冒头,直到船*西岸码头才敢出来。
队伍从西岸码头登陆,然后通过横跨瓦涅河的西北大桥,从西城门进了帝都。
通过城墙阵地时,白川特意观察了守军。
城墙上安装著大型投石车,而守军装备著一种样式奇怪的弩弓,白川从来都没见过。
秦路为她讲解:“这是新装备的一○一特种团武器。它们犀利无比,魔族吃足了苦头!”
“哦!”白川多望了两眼。
在出远东前,紫川秀特意跟她提起帝都前线可能会出现新式的弩箭武器,让她多加注意。自己来迟了一步,没看到新式弩弓大规模运用的情景。
虽然火势没有蔓延到西城区,但那滚滚浓烟已经涌进了西城区,大火掀起了满天的灰气和尘土,热浪袭人,几乎不能呼吸。大家只好脱下制服,用衣服裹住鼻子前进。
虽然只是下午,但是冲天的黑烟遮盖了阳光,以致城中黑天黑地的,像是到了晚上一般。
城内人迹萧条,路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上人迹萧条,只有军人在走来走去。
空荡荡的长街,空洞洞的门口,丢满了垃圾和废弃杂物的道路。
街灯全部熄灭了,黑黝黝的街道上,肮脏的野狗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闹,见到马车驶过,野狗抬起了头,朝著车队狂吠。
看到这些,白川不敢相信这是那繁华的帝都城,她更愿相信自己来到了哪个鬼域魔界。
秦路解释说:“很多市民逃离了帝都,城市的功能已经瘫痪了。白川,你看到的还是好的,若去东区,魔族兵刚刚突入打过一次巷战,那几乎成一片废墟了。”
繁华帝都,竟也有今日的浩劫。
马车径直向西城区的公园大街驶去,指挥中心已经从东城区的中央大街转移到了公园大街。
武装士兵守护着整条街道,在一处没有任何标志的民房前,马车停下了,秦路首先跳下了马车:“到了!宁殿下就在里面。”
白川跟着下车。她诧异地望着那房子,这是一处普通的民房,对于紫川家的皇储来说,却是太过简朴了。
她望向秦路:“我知道帝都前线很辛苦,但难道就找不到一座更好的房子给宁殿下休息了吗?”
秦路摇头:“这是宁殿下自己的意思,战争期间,她不想太奢靡,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白川,见了殿下你就明白了。”
他敲响了房门,一个武装警卫打开了房门。
秦路告诉他:“请告诉殿下,远东统领派来了一个差官,她带来了远东最新的消息。”
“啊,远东!”警卫大吃一惊:“这位姑娘竟是从远东过来的?”
秦路和白川都点头,警卫感叹说:“了不起!二位大人请进,我马上通知宁殿下。”
白川进了客厅,等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深蓝色军官制服的女军官进来动手给白川倒了杯开水。
白川还以为她是总长府的侍卫,接过水漫不经心地说声:“谢谢。”
那个女军官却主动开口向她说话了:“你是白川吧?我记得你!”
“啊!”白川立即听出那个声音来了,她霍地转过身来:“我是白川,你是!宁殿下!”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对对方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对方,好久说不出话来。
白川还记得,当四年前自己离开紫川宁府邸前往远东时候,那时的紫川宁,娇嫩得如带着露水的百合花蕾,在清晨的花园中含苞欲放。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少女的唇间带着纯真而羞涩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对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光芒。
人还是原来的人,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但此时的紫川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长长的秀发已经剪去,秀美的容颜依旧如故,但不再有那可鞠的童真,所有纯真和幼稚的神情早已被铁血一扫而空,淡眉微微蹙起,略显血性的刚毅,目中光芒竟是如此的理智而端庄。
白川不由感慨:眼前这个一身戎装、齐耳短发、风姿飒爽的漂亮女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吗?这个英气、自信的女军官,与记忆中受著呵护和关怀的千金公主,她有了多大的变化啊!
“不必多礼。”紫川宁扶起了白川:“想不到是你过来了!远东统领派你过来的吗?”
“正是。”白川注意到了紫川宁的用词:“远东统领”?她苦笑,那个拉着自己手浅笑着叫“阿秀哥哥”的少女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托殿下福,我们一路有惊无险。”
“远东那边的战局,我们一直很关切。白川,你打那过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白川详细把远东军队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自从紫川秀三月底回到远东以后,他一直在整军备战,但无奈远东力量薄弱,难以与魔族强大的军势抗衡,无法阻止魔族军队过境,为此,他特意托白川前来向家族解释此事。
紫川宁和秦路听得很认真,没有出声打岔。
等白川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秦路才出声问:“那么,紫川统领打算如何呢?现在内地打得如火如荼,难道他就打算一直在远东坐拥数十万雄兵观望吗?”
白川立即应声答道:“秦路大人,您此言差矣!我家大人并没有在观望!他是在等候时机,好给魔族致命一击!”
秦路眉毛轻轻一扬,安详地说:“白川阁下,我是个当兵的粗人,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请您不要见怪。虽然您说紫川统领在等候时机,但依我的看法,远东部队如今出兵瓦伦就是最好的时机。魔族的主力已深入我国腹地,瓦伦要塞应该不会布置有重兵,重夺应该不是很难。”
“大人,您的想法,我家大人也考虑过。但魔族的主力已进入了我国腹地,若是我军再次夺取了瓦伦要塞,堵死了魔族军队回国的道路,对于战局未必有利。入关的魔族眼看已无退路了,他们只得破釜沉舟地杀开一条血路,立下决死之心的八十万魔族军队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我家大人担心,这反倒会弄巧成拙了,对战局造成坏影响。”
紫川宁与秦路都皱眉,他们没从一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紫川宁适时地岔开了话题,问起白川一路来的见闻。
白川热切地说:“殿下,我从沦陷区一路过来,感觉到魔族不得人心,断然不会长久。在沦陷区,民众依然心向祖国,依然忠于家族!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尤其是宁殿下您毅然在帝都组织抗击,极大地振奋了民众的斗志和信心。很多地方,被打散的家族军队和兵马已经重新集结,平民百姓都拿起了武器,准备就对魔族动手了!很多地区都已经像火药桶一般,魔族的统治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只要帝都大捷的消息传出去,起义就会在魔族占领区四面爆发,魔族军将焦头烂额,首尾不能兼顾。”
紫川宁击掌赞许道:“说得好,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
秦路也笑了,但眉目间隐隐有忧色。他插口道:“白川你刚到,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看出秦路想单独跟紫川宁说话,白川识趣地起身告辞:“是。宁殿下,下官告辞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等帝林大人回来了,他可能还要召见你的。”
侍卫领着白川出去了,门关上了。
紫川宁疑惑道:“秦路,你有话要说吗?”
“是的,下官必须向殿下禀报有关战情!殿下,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得有心理准备。”
秦路相当严肃,紫川宁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她问:“我刚刚才听闻前线送来捷报,说是我军大捷,追击五十里,斩杀魔族无数,难道不是真的吗?”
“回禀殿下,我军大捷是确切无疑。虽然战果还没来得及统计,但决计不会少于十万。”
“那是什么事呢?难道战情有了反复,或者魔族新来了增援?”
“与魔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
看地紫川宁,秦路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殿下,昨晚监察长一把大火,不但烧掉了魔族的兵马,也把我们的人给烧死在了里面。中央军第十九师整师失陷在火里面,五千多人被烧死,逃出来的不到一半。另外,还有助战的民兵队伍和地方武装,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什么!”紫川宁震惊地站了起来:“我明明提醒了帝林,让他在火起前把我们的人马给撒出来的,他还说他记得了,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紫川宁突然想起帝林临走前的笑容,那上翘的嘴唇中微微带着杀气,她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打算牺牲那些阻击魔族的队伍了!帝林,那个杀人狂!他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秦路沉痛地说:“殿下,凭良心说,监察长大人这样做不是没有必要。前线守军若撤退,魔族有可能察觉陷阱,或者突破战线跑到城西来!但死伤的都是中央军的弟兄们啊!他们都是跟随斯特林大人多年的老兵,从远东开始,打帕伊,打瓦伦,抵抗魔族,镇压远东叛军,他们每个人都为国家流血奋战过,伤痕和功勋累累。现在,家族这么一声不吭地将他们丢在火里烧死!我,我对不起他们啊,殿下,我无法跟将士们交代啊!”
说到这里,秦路痛哭出声。
想到那些老兵面临绝境的悲愤,想到他们忠心耿耿地战斗,却被家族抛弃,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惨叫的惨境,紫川宁也不禁愣住了,心底一阵阵地发寒。
她天旋地转,感觉难以支撑,紧紧捏住了椅子的*背,手背已经捏得发白。
屋子里笼罩着一场难堪的寂静,最后,还是紫川宁先打破了沉寂。
“秦路,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
“殿下,我不知道。打帕伊时候,中央军四个人才能有一个回头,那么大的牺牲我们都没有抱怨,但这次不同,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他们死不瞑目。殿下,若您只是家族的皇储继承人,我是不会拿这件事来打搅您的,牺牲再大,我们中央军自己忍了,但您还是中央军的军团长,死伤的也是您的部属,我不能不禀告一声。”
擦乾眼泪,秦路一个敬礼:“殿下,我不打扰您了。无论如何,胜利毕竟是个胜利,值得庆贺。您一夜没睡,请早点休息吧!”
望着秦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紫川宁静静地发呆,目光呆滞。
“是个值得庆贺的胜利吗?”
打开窗户,巨大的黑色烟柱冉冉冲天,在天空肆无忌惮的横行,在那苍翠如碧的天际上划了一道丑陋的痕迹。被黑烟和烟尘所遮蔽。再也看不到令人放心的蔚蓝天空,望着那烟柱,此时此刻,她感到了深刻的孤独,孤立无援。
虽然自己部下兵马众多,但她能全心全意信赖和依*的,竟一个也没有!那个狂妄凶残的杀人王,他骄横跋扈到了极点,不说一声就将上万军民投入了火海!即使明知如此,自己还不能对他如何,毕竟抵挡魔族还得*他!
脚步越来越软,鼻子越来越酸,紫川宁不断地告诫自己:“我是紫川家的继承人,我是未来的总长,我是中央军军团长!我是众人瞩目所在,帝都守军的精神支柱!忘掉自己是女儿身,我将和男儿一般勇敢坚强!必须得坚强!”
但不知为何,深刻的悲哀和脆弱却依然如潮水般侵蚀著她的心,悲伤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候,紫川宁多么希望,那个自幼儿起一直守护着自己的人能来,那个英俊的少年能出现,就如同上次他突然出现,从刺客手中拯救自己一般。
心上的人啊,你究竟在何方?你若是在,我就不用被一这些人欺负了!你可知道,我支撑得非常辛苦啊!我不愿再做家族继承人,不愿再做将军和总长,只愿做个被你呵护和保护的女孩。没有你,我实在不行啊!
就在这一刻,紫川宁终于崩溃,她不出声地低声抽泣,肩头耸动,泪流满面:“阿秀哥哥,你究竟在哪里啊!你快点回来吧!”
自出了远东,白川是第一次在自己人中间休息。她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心,一觉睡得又甜又香。
到天黑,有人来叫醒了她,说出击的部队回来了,帝林大人想见她,请她过去。
白川整理下衣装,跟着传话的使者出去。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但天色却没有暗下来。燃烧的帝都就像个巨大的火把,照得天地一片通红,给万物都笼罩上一层鲜红的颜色。
在毗邻火场的一处阵地上,白川远远就见到了帝林,他正骑着战马在巡查防御战线。
远远看着他的身影,白川由衷地感叹:“太漂亮了!”
在这战乱年代,很多人都在改变,而帝林却是白川所见少数没有变化的人。一身黑甲的他,依然那么俊美,漂亮,风采奕奕。他的形容如天空一般恬静。眼瞳映照着那远方燃烧的烟火,炯炯发光。连他那雅致的白皙脸庞,也给笼罩上了一层玫瑰般的红色。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消灭了几十万魔族大军的,竟是如此一个纤细俊美的男子!他的容貌连身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嫉妒。
尽管白川对著紫川秀有着不可动摇的忠诚,但她却不得不承认,紫川秀固然优秀,但帝林却比紫川秀更为接近完美。
如果当代有堪称完美无缺的名将,那定然是他而不是紫川秀。
白川走过去:“监察长大人,下官远东红衣旗本白川参见。”
帝林转过身来望向白川,他大大的眼睛很恬静,甚至是温柔,形容非常柔和,更像个羞答答的少女而非统率大军的将军。
“是白川吧?”他微笑着:“我们好久不见了。”
一瞬间,白川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好久不见了吗?她还记得,上一次和他见面的情形:帝都流血夜那天,议事大会堂里,若不是紫川秀阻止,他便要将自己格杀当场了!
在那恬静温柔的目光里,隐藏的是玲酷嗜血,是雷霆万钧的可怕力量!
“正是,大人,真的好久不见了。尽管心底波澜起伏,但白川依旧礼仪周全地行礼。”
帝林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很突兀地问了一句:“看到这片大火,你想到了什么?”
白川一愣,很快地答道:“大人您神机妙算,一把火歼灭数十万魔族军。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大人您功劳雄伟!”
“你没说实话。”
不知为何,帝林的笑容有点萧瑟,他指点着远处的火幕:“在那大火中燃烧的,有着紫川家的总长府,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帝都大竞技场,有着帝都图书馆,有着家族的元老会议堂,有着紫川家博物馆、历史展览馆,有着帝都大学的文物展览厅、图书馆,有着帝都科学院最先进的实验室、埋葬家族历代君王的圣灵殿,有着无数的文人古迹,庙宇众多,古迹林立,还有著无数宝贵的雕塑、建筑、园林,文明古刹、庙宇、古塔、圣地,古往今来名家大师的墨宝、诗作、绘图。我紫川家是光明皇朝的继承者,继远京之后,帝都成了三百年来人类文明的中心,在这里,荟萃了历史和人文的精华,那是人类文明千年的积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结晶。”
“现在,”帝林凝望着火场:“这一切通通化为了烟尘焦土,灰飞烟减,全因我的命令。白川,将来的文明史上,未必会记载紫川参星,也未必会记载流风霜,但定然有我帝林重重的一笔: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紫川家将军帝林下令焚烧帝都。”
听着帝林娓娓道来,感受到他语调中流露的真切哀伤,白川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是个极端矛盾的人。他可以无动于衷地屠杀百万人,却对文明的菁华消失而伤感。
或许在他看来,人命太过短暂,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恒的。在冷酷无情的背后,他有着诗人的敏感和忧郁气质。
和帝林并肩望着火场,感受热浪迎面冲来,白川坦然地说:“大人,我们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处事。若人类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宝藏也没人欣赏,你我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帝林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笑笑:“让我们回归正题吧。白川,你是紫川秀的头号亲信,他从远东冒那么大风险派你过来,不是让你陪我们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来观察帝都形势,并有几句话想转告帝都的守军指挥。”
“听说今天下午你已经见了宁小姐,为何不说给宁殿下听?”
“大人,秀川大人让我转告的,是真正能决策的帝都指挥官!”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已了然。
紫川宁虽然号称帝都最高指挥官,但据白川的观察,实际的决策者却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军的真正指挥,真正能决定帝都命运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监察长大人,恕我冒昧转达紫川秀大人的话。首先,紫川秀大人问,依照您的判断,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惊道:“大人为何如此说?您不是才刚刚大败魔族兵马,形势大好吗?”
帝林锐利的目光望着白川:“这句话也是紫川秀问的吗?”
白川才发现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礼了,这是我好奇问的。”
“我们今天虽然大捷,但未能全歼魔族先锋军团群。当魔族卷土再来,他们必然会吸取教训,不再强攻帝都,而改为从我军薄弱处选择突破,很可能会强渡瓦涅河,迂回到我军的侧后,这样,他们既可攻占西北平原,也可以断绝我车粮道,对帝都实现大纵深包围。瓦涅河防线太过宽广,我们并无多余兵力防守,若他们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劝宁殿下当机立断,立即放弃帝都率军向西北后撒,与明辉统领会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围覆没的危险。”
听得帝林详细的解释,白川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大人您的说法令我太吃惊了。”白川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紫川秀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帝都是天下坚城,家族囤积重兵于此,魔族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绕开帝都,直接渡河冲往西北平原,对帝都守军实现迂堪抄,那才是我担心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在帝都被合围全歼!这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撒往西北,或是撒往西南。但帝都屏障一失,魔族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陆,家族覆减在即!”
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并非幸至,深远的目光和战略大局观,那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
万里之外的紫川秀运筹帷幄,光*推测就预知了帝都的战局,而帝林在大胜之后却保持清醒头脑,两人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她深吸一口气:“秀川大人吩咐我,若是帝都指挥回答说「可以守住」,那我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大人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什么?”
“务必坚守,强援会自西而至!”
帝林微微皱起了眉,沉思良久,他慢慢地问:“紫川秀指的是流风霜吗?”
白川镇定地回答:“大人,我不知道。秀川大人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帝林静静望着她:“白川阁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守是撒,关系数十万将士性命,关系家族存亡,更是关系人类文明传承。你确认,紫川统领真的说过那句话了吗?”
“大人,这确实是秀川统领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改。”
“他对流风霜就那么有把握?万里之外,他怎么就确信流风霜一定会来增援呢?”帝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白川:“莫非,他事先与流风霜有过默契?流风霜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
白川无法回答。她说:“大人,依我对秀川统领的了解,他既然敢一这样开口。定然是有把握的。”
帝林没有答话。他静静眺望着火场,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他眼中现出了决意:“白川红衣旗本听令!”
白川肃然立正敬礼:“下官在!请大人吩咐!”
“魔族军新败,巡查必然松懈。回到远东时,你帮我带话给紫川秀,原话转述!”
“是!请大人吩咐!”
眺望着东方通红的天际,帝林的语调抑扬顿挫,缓慢而有力:“生死相托,国运相托。阿秀,我相信你,一切拜托了!”
望着那张秀气而决毅的脸,白川眼眶渐渐红了。
她知道,帝林已将自己的性命、全部帝都守军的命运、国家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紫川秀的承诺上了。
千金一诺,生死无悔!此种兄弟简生死相托的信任,男儿温馨的热血,不由不令她热血沸腾!
她用力地一个敬礼:“大人,请您放心!我定当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