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惊涛骇浪,在边城将军府的几人无法亲自参与,却也是同样的心急担忧。他们的亲人都在京城,肯定是被卷入其中的,而能否全身而退,就不知道了。
尤其是杨曜徳和杨曜昌兄弟俩。京中的种种事故,件件指向至尊之位,偏偏他们被困在边城,杨曜徳有心与人一争都无从出力。杨曜昌更是担心皇后和大皇子,他心知大皇子无心帝位,但也清楚知道大皇子是未来帝王最大的绊脚石,如今兄弟们一个个出事,他也越来越担心大皇子的安危。
这些日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愁容,只有徐悦兰,反而淡定。
前世她对皇族争斗不感兴趣,也从未关注,但她清楚记得,自己在十五岁与他定亲,之后爹回到京城,十六成亲,十七岁她生辰前,承平帝病逝,他继承大位。而那之前,八个皇子已或死或残或贬为庶民,没有一个还能与他一争的。
皇子们的陨落她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具体的事件,但与如今何其相似。前世,她认为他的登基是皇子们自相残杀中看轻他,也是有护国公的护持,让他成为最后唯一还能为帝的皇子,今世了解更多,她才知道,这根本就是承平帝在为他扫清道路。
当初五皇子将番茹带走,她还暗骂承平帝故意为难他,可如今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承平帝要他远离京城保护起来。想来他们是没料到狄戎的事情这么快速解决,又没料到会有番茹一事,这才用别的理由不让他回京。
在六原县衙的傅唯笙则是在焦虑中掺了欣喜,他欣喜的,是自己及时选择了正确的主子,二皇子势如破竹,在众皇子中能力最强、声望最高,如今,继位的呼声比大皇子还高。焦虑的,则是自己如今远离京城,这从龙之功就弱了,而且二皇子还要他不得寻事侵扰徐家人,要将江南道粮食一案拖着,也将杨曜徳兄弟俩拖着不能回京。
在二皇子看来,素来宽厚仁和的大皇子属于随便使点小计谋就能解决掉的白痴,但这个白痴本身有着无可比拟的尊贵身份,若再有同母兄弟兼手握重兵的杨曜徳的加持,那就成了不敢打的马蜂窝了,一不小心反而蜇得自己满头包。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一日清晨,徐悦兰起身,发现外面是白茫茫一片。
初雪到了。
距离新年,已经不足两个月了。
木门的吱呀响声传声,她偏过头,看见正走出来的杨曜徳。
“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头。”他伸手,接住一片缓缓飘下的雪花。
对百姓,或许是个好年头,对宁朝的权贵们,却是将进入寒冬,直到皇权更迭结束,朝政稳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他,恐怕也再不会有闲情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了。
徐悦兰突然有些伤感。
“明年怎么样是明年的事,现在就可以知道,今天肯定是很好玩的一天。”她将心里那股异样抛去,捏了一个雪球就砸在他身上。
杨曜徳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一声笑,已经捏了一个雪球回敬。
徐悦兰故意尖叫着躲开,可惜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她还是被直接砸中了肩头。
打雪人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要有来有往。
二话不说,徐悦兰再次裹了一个砸过去。
“看球!”
雪球来来去去,两个人瞬间都成了小娃儿,笑闹得停不下来。其他听见笑声过来围观的,也被这欢乐感染,纷纷加入其中,不一会儿,这已经成了将军府的大混战,笑声直传到府外大街上行走的路人也听得清楚。
也不知什么时候,徐悦兰和杨曜徳越走越近,周围雪球乱飞乱滚,两人却是靠在一起,一致对外。
天色越来越亮,奋力向上爬升的太阳由蛋黄变成了燃烧的火球,当人们发现雪球不再唾手可得时,激动欢喜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下人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杨曜昌对着天空大叫一声,吓了徐悦兰一跳。
“怎么?你也是雪做的,要被太阳晒化了?”徐悦兰调侃道。
杨曜昌不理她,向杨曜徳道:“四哥,我得回京,如今京城一日乱过一日,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要回京城去,就算父皇要惩治我也随他了。”
“不行,你如今身份特殊,边关将领无诏擅自进京视作谋反,你这是在将自己的命故意送出去。”杨曜徳立即反对。
“顾忌这顾忌那,我母后和大哥都在京城,我怎能自己在边城躲清净。”杨曜昌抓起枝丫上一把洁白雪花,手摊在阳光下,很快,那团雪便在阳光照射下化为水,再化为蒸汽,消失在空中。
“四哥,和大家一起在这里打雪仗很开心,但也许就在我开心的时候,母后和大哥便如这手里的雪一样,不知不觉地消亡,然后放我猛地醒悟过来,已经无可挽回。”
杨曜徳沉沉地看着他,徐悦兰同样紧张望着他。
“好,我们一起回去。”杨曜徳在边城同样心急焦虑,宁愿回去。
“四哥不错,不愧是大将军认可的人。”杨曜昌拍着他的肩膀,很是欣喜他也同回京城。
“行李已经收拾好,车马也已经准备妥当,吃过早膳,就可以出发。”林氏扬声道。
徐悦兰惊讶地看着娘亲,这意思,是早就准备了随时可以走?
“谢谢伯母。”杨曜徳兄弟俩齐齐向林氏道谢。
“不用客气,我这也是为自己准备的。”林氏笑道。
“娘,你早知道最近要回京城?”徐悦兰问。
林氏深深地看着女儿,“因为这是让我们甘愿将掌上明珠交出去的人哪。”
如果他安于躲在边城这个暖房,甘于碌碌无为而不去京城里为自己博一把,那么,这种不能敢于直面危险的懦夫,便不值得自己优秀的女儿。
京城,一只苍鹰掠过万里无云的晴空,俯冲向那抬起手臂的男人。
徐平然从鹰脚上取出一个小竹筒,倒出里面的轻薄信纸,展开一读,顿时皱了双眉。
“大哥,小花送来什么消息?”听见苍鹰鸣叫赶过来的徐安然,见大哥烦恼,心里也敲起了小鼓。
“你嫂子要回京了。”徐平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