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呢?”
阿黛尔没有听话地走进门,反倒环顾了战场一周,好奇地问道,在蛇怪的注视下,不久前还活跃在这里的惨烈场景已经不见了踪影,整片战场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仅剩的一名战士正在以一种搏命的疯狂行径来阻止海尔波的前进。
“他去做更重要的事了。”斯拉格霍恩教授蹲在她的面前,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金发,轻声说道,“快回去吧,纳尔逊可不希望你出现在这种地方。”
阿黛尔点了点头,毫不拖沓地转身离开了。
“她还太年轻,不知道这副断壁残垣的景象究竟代表了什么。”
弗立维尖锐的声音在斯拉格霍恩背后响起,他一蹦一跳地走到了斯拉格霍恩身边,紧紧地抱着分院帽,看着阿黛尔消失的位置说道。
“她知道,”斯拉格霍恩教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当初她的入学手续就是我办的,我也跟阿不思一起去了波士顿一趟,你很难想象我在那里见到了什么……威尔特宁小姐和收养她的纳尔逊一样,是一位坚强的女巫,也许当我们也倒下了,她这样的孩子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的家园。”
说罢,他直起腰,挥动魔杖指向空荡荡的战场,在他的身后,一位位在任的或是已经离职的教授走了出来,而维持传送门的魔力已经因为维护的巫师们受到蛇怪的重创,在最后一位教授——垂垂老矣,左手颤抖不停的梅乐思教授——走出的瞬间关闭了。
“阿不思不在,现在我就是临时的校长,我来带着你们冲锋,我们必须拖延住他,我们不能让还未走出学校的学生被危险威胁,我已经向全世界各个魔法学校求援了,在他们到达之前,我们不能倒下!”
“很有感觉,”罗伊那笑了笑,“你很有当年格兰芬多的感觉。”
听到她的声音,几乎所有教授都僵硬了片刻,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创立了霍格沃兹的活化石。
“你胡说,不愧是罗伊那的记忆凝聚的幻影,没继承她的半点儿智慧,连最基础的判断力都没有,”蒙着画框的红布被风吹开,苍老的斯莱特林出现在了罗伊那的身边,“这明明是最标准的斯莱特林!”
“呵呵。”
罗伊那只是捂着嘴笑。
“斯……斯莱特林教授。”
“你给我滚到后面去,”斯莱特林斜了斯拉格霍恩一眼,手掌拂过画框,流动的油彩凝聚成一根朴素的魔杖,“什么叫拖住他?什么叫你现在就是校长了?”
“哦。”
斯拉格霍恩像一只巨型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
“霍格沃兹都被你们霍霍成什么样子了?每天就知道骑着扫把打球……跟着我,我们去打败他!”
萨拉查·斯莱特林从弗立维的手中夺过分院帽,他把手伸到帽子里,惊醒的分院帽看到斯莱特林的脸,惊呼出声。
“铮!”
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色利剑被从分院帽中抽出,斯莱特林顿了顿,说道:“真遗憾没和他生在同一时代……罗伊那,拿好金杯,让卑鄙的海尔波见识一下,什么是四巨头的愤怒!”
……
“你知道你正在做的事代表了什么吗?卡卡洛夫。”
海尔波惨然一笑,肌肉放松,躺回了躺椅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新呼唤的摄魂怪大军被从海里冲上岸的战士们撕碎,他长舒一口气,仿佛任命了一般,低声问道,“你知道这对你来说代表了什么吗?你知道你做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吗?”
他抬起手,向下一挥,几乎完全破碎的乌云凝聚成最后一阵雷霆,将云层中的怪物们送到了地上,他明白,这虚弱到可笑的反抗并不足以帮他扭转战局,反倒会让他显得输不起、变得更加可笑,但他并非愿意束手待毙的人。
“我当然知道,作为仪式的一部分,你必须等待它完成。”
海尔波摇了摇头,说道:“相对的,既然你选择成为它的另外一半,你也会被锁在这里,我们的生死是相连的。”
“所以呢?”汤姆反问道,“所以这对你的求生有什么帮助吗?”
“怎么会没有呢?告诉我,卡卡洛夫,你们的这种感情,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可以陪着赫尔墨斯一起跨越时空来围剿我?”
“因为他需要我,”汤姆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我们是唯一能够阻止你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海尔波呵呵一笑,“你觉得他会任由你被我拖下水,而选择为了你们所谓的大义抛下自己最重要的同伴吗?”
“……”
“换个角度,卡卡洛夫,如果我用他的生命作为威胁,你还会按照原定的计划,在仪式完成的最后一刻为我送上最后一击,顺带消灭你的朋友吗?”
“……”
“你们不会,哪怕你们的计划那么巧合地几近完美,但总会被我这个没有道德的人找到空挡。”
“我们拭目以待。”汤姆咬着牙,轻声说道,“现在的你,怎么可能用他威胁到我?”
“但你是我触手可得的,”海尔波摆了摆手,“哈哈,我们不说这种悲伤的话题了,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我们明明没有直接的仇怨,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们,我在希腊做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有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未来。”
汤姆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手搭在海尔波的椅背上,抬起头,看着仓促建立的防线像纸糊的一样被刺穿,身披战甲的巫师们吼叫着向前冲,明明人数并不多,却在他们守护神的陪伴下,展现出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汤姆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会站在我们的反面,所以我们不得不成为彼此的垫脚石,这就是命运,海尔波,这个世界运行的道理,我们更加强大,所以踩着你。”
“原来我的生命并不会在这里完结,我对永生的追求是正确的。”
汤姆的态度并没有让心如铁石的海尔波泛起半点儿波澜,反倒是他话语中不那么重要的段落引起了海尔波的注意,他凝视着天平上正在蓬勃跳动的心脏,它的活跃与当下惨败的定局形成了一种堪称可笑的对比。
“我真的活到了两千年后……”
“那样卑微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死亡之地,苟延残喘地等待着一个复生的机会,对任何一个可能会对你有所助益的人摇尾乞怜,你的尊严像狗屎一样被人践踏。”
“生命就是我的尊严,生者对于死人拥有无尽的尊严,”海尔波深深地看了汤姆一眼,握紧了魔杖,“你会看到的,卡卡洛夫,你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你会明白你们的自大甚至连你们未来的希望也葬送了,你——”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汤姆打断了他,轻声说道,“我有些好奇,现在的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条路?”
“我……”
用城中所有生灵的性命换来的“赌注”正安静地站在三人中间,一边是困兽犹斗的海尔波,一边是表情冷峻的汤姆,一边是五感尽失的肯特坦卡,黑色的轮廓勾勒出她美好的体态,一双比任何一双眼睛都要美丽的眸子灵动地在混沌的黑色中睁开,从恐怖至极的罪孽中生长出的却是这样一朵美丽的花朵。
海尔波用最后的力量呼唤的摄魂怪并非白白送死,尽管它们只是拖延了短短数分钟,但足以让他和汤姆完成对话,也有足够时间去等待仅剩临门一脚的魔法完成它最后的仪轨。
在汤姆眼中,纳尔逊已经很近了,近得就差撕碎一只纸糊的摄魂怪便可以冲入城中,他甚至可以看到纳尔逊额头上的汗珠以及他焦急的眼神,但汤姆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女性轮廓的黑影看了看自己即将融入的躯壳,懵懂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灵慧,但就是这一抹眼神却令汤姆感觉到了一种如坠冰窟的冰冷,它不是友善的,甚至也不是恶意的,它无法用人类能够理解的任何情绪形容,也无法被汤姆的智慧理解。
魔法是情绪的体现,情绪是人心的活动,人的心受到族群的影响,在千百年的生存中凝成了族裔特有的形状,海尔波在亚历山大城中所做的一切正是颠覆这些被人类的规则设置的边界。
他挖掘出人性之下的兽性,让同类相食,让原始本能的欲望占据了城民的大脑,又接着结构崩溃它,让隐藏在兽性之下的更深邃的东西浮出水面。
人的反面。
那是什么?汤姆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形容或是描述它,它无法被任何已知的词语概括,哪怕一丁点儿的窥探都不行,这种东西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的范畴,是从不断的解构中析出的无源的概念,就像生的反面是死,而人对死亡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了生命结束的瞬间,之后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片虚无。
而海尔波在被纳尔逊击溃后所做的,正是掌握这种已知的反面。
他的笑声夹杂着喜悦、悲怆和畅快,恍惚间,汤姆仿佛看到了一个从船舱里的橡木桶中逃出来的奴隶少年。
黑影弯下腰,捧起了天平上“砰砰”跳动的心脏,把它填在了心口缺失的虚无中。
魔力在这一瞬间连贯,空气中浮现出轻微的扭曲,在下一秒,迷离幻境的大门以那枚心脏为中心完全敞开,白色的雾气与黑色的泥沼在大地上迅速浮现,以肉眼难以匹及的速度狂野生长,向四面八方蔓延。
“让彼此平行的两个世界重合……”
汤姆想起了在刚刚重建的神秘事务司中,纳尔逊曾经开玩笑般说出的那个预言,他没有想到,它指向的并非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可能引发的未来,它所描述的,反倒是两千年前早已被历史遗忘的过去!
“你的形容倒还算贴切。”
海尔波抚掌大笑,看着他耗尽心血塑造出的黑影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肯特坦卡搂入怀中。
“这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卡卡洛夫……不,汤姆·里德尔!我的奴仆们哪怕全部死亡,也不会让我感到一点儿心疼,因为它们都是无法帮助我战胜赫尔墨斯的残次品,它们仍是苟活的生者,就算把它们全部献上,换来这件宝物,也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汤姆瞪大眼睛,黑影正在和肯特坦卡缓缓重合,她无神的眼睛也重新亮起了光彩,在用死亡填补残缺的过程中,这枚心脏真正的主人海尔波也开始变得强壮,翻卷的迷失雾弥散在天上,这个年代迷离幻境中承担着“深渊”职责的黑色魔力也在一瞬间彻底覆盖了大地。
海尔波正在建立他的地上神国。
汤姆很快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现代和纳尔逊一起进入幻境时那里只剩下了白茫茫的雾,像一片没有根基的浮萍。
他也很快明白,所谓被海尔波隐藏在迷离幻境中的黑魔法力量并非他所设置埋藏,而是它们本就在那里,在这场生与死的交融中,作为仪式的发起者,海尔波彻底地将他所创造的黑魔法与迷离幻境中代表死亡的黑色联系在了一起,为自然的奇观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这也正是他黑魔法始祖地位真正确定的时刻,而非他发明那些乱七八糟魔咒的时间。
浸染大地的黑色迅速消退,在瞬息间缩回了他们的脚下,凝成一片影子般的沼泽,只剩下纯白的迷失雾依旧填满着天空,汤姆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在风暴的中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接下来诞生的将会是怎样强大的魔力。
“现在求饶已经来不及了,我会怀念你的,我忠诚的卡卡洛夫。”
海尔波站起身,他已经不再需要坐在那里了,审视着自己的战利品,他负着手,缓缓地走向与黑暗相融的肯特坦卡。
纳尔逊突破了最后的防线,闪身出现在了海尔波的面前,巨人的铁拳在他的身后浮现,空气中飘散的迷失雾也受到了他的感召,酝酿出山雨欲来的风势。
他毫不顾忌地任由魔力涌入眼中旋转的衔尾蛇,对着自己的心脏念出了咒语。
“钻心剜骨!”
和他等同的痛苦顿时让海尔波的身体痉挛起来,巨人的铁拳随之落下,只差一步,海尔波就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力量了。
他强忍着痛苦,向肯特坦卡伸出手。
但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女孩时,她的眼睛睁开了。
依旧是那双残破的眼睛,但其中投出的,却是属于汤姆的眼神。
“我们的赌约,”眼底的汤姆咧着嘴,冲海尔波和纳尔逊大笑,肯特坦卡的嘴巴用他的语气讲话,“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