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四溅，打落在玻璃上，一片氤氲热气。
在省府招待所宾馆洗过澡，杨子轩才出来，自个儿开车来省城，没带司机，让司机老刘在家陪陪孩子，自己开车倒乐得自在。
宾馆和省府大院面对面，车子开出，觉得路边一青年和一身材曼妙的时尚女性有些眼熟，车速放慢，慢慢靠近，看清楚青年的脸，就是那个刚才那个叫白杨的年轻人。
自然的把车停放在两人身边，摇下车窗，吹个口哨。
“美女，要不要我载你一程啊？”
也许是在体制内太过于沉闷和压抑，戴惯了面具和各式心怀鬼胎的政客打交道，杨子轩很享受这种身份转换成“普通青年”的角色扮演。
比如，现在他就想扮演一个“轻佻的纨绔子弟”。
白璧见到车窗里的青年，脸部线条棱角分明，普通的运动装服饰，叫不出牌子，但是质地柔软，面料不错，开的车子是常见的桑塔纳，眼神很是迷人。
“好啊！”
白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在国外见多识广，这种路边搭讪，国外寻常可见，但是在国内还是头次遇到，而且是个美男子，感觉有些刺激和新奇。
拉开后车门，就要坐上，白杨皱着眉头，让她不要上去，她却说道，“不怕了，光天化日，还怕他能吃了我们？还能省路费和时间呢？干嘛不坐呢？”
白杨拗不过她，只能上车。
杨子轩扭头笑道，“我不收路费，只有一个要求。”
“行啊，你说。”白璧俯着身子，大冷天的，外面套了件外套，长发束在肩膀后面，刘海垂在眼前，秀直的鼻梁和娇润红唇，青春阳光少女的气息扑鼻而来。
白杨蹙了蹙眉头，觉得这个“司机”也恁不靠谱的，就要拉着妹妹下车。
“你坐在我旁边来就可以了，我喜欢和美女坐一起，大个子你一个人在后面，没问题吧？”杨子轩朝白杨做了一个“好”的手势。
白璧很快就爬到杨子轩旁边的副驾驶座，笑道，“这样可以了吧？大美女坐你身边，满意了吧？开车吧，司机！”
杨子轩耸了耸肩，从座位边，耍宝一样拿出一副蛤蟆镜戴上，摆了酷帅的姿势，才启动车子，惹得白璧咯咯娇笑，觉得眼前这个小青年太好玩了，连白杨都忍俊不禁，觉得眼前这个青年，就像美国那些喜欢耍酷的西部牛仔。
“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啊？”
两世为人，杨子轩开车也算是无师自通，开得顺溜。
“东方酒店就行了。”
“东方酒店，那里挺多外国人住的，靠近几个领事馆。”杨子轩有些印象。
“不对啊，哥你不是要先去和夏凯碰头吗？”
“对，差点忘了这茬事，这次没能向省里要到资源，我们也要商量下一步的安排，不能这样干耗着。”白杨叹了口气，“下一步，看能不能借着些人脉资源，去部委里面游说一些有见识的官员，看能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你不是说你有个同学在外经贸部的司局里面吗？能不能走走他的路子呢？”
白璧摇了摇头，“这层关系本来就薄弱，他也只是个司局干部，能说得上什么话啊？我找他，没什么用，何况他那个人，性格有点怪，我不喜欢他。”
杨子轩转着方向盘，一笑，“官场就是一张网，在地方是一张网，在京城又是另外一张网，你这个外经贸部的司局干部同学朋友，平时接触的人不少，说不定就有你用得上的呢？”
白杨和白璧讶异的看着杨子轩，没想到这个“草包纨绔”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奇了怪了。
“我瞎扯的！”杨子轩又补充一句，两人才不盯着他。
“听你们的口气，像是从国外回来的？怎么打算回来混呢？现在不是有人说外国的月亮，都比国内的要圆吗？人人都争着出去，你们怎么就想着回来呢？”杨子轩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话，心里却琢磨着他们话中的那个夏凯。
这个名字对于杨子轩而言，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也是杨子轩人生读档前，深刻影响国内IT产业的人物。
如果真是的话，那此行不算是虚的。
车子按照两人的话，停在了另外一家酒店外面，没多久白杨领着一不修边幅的青年过来，杨子轩一眼就能够认出正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夏凯”。
再过十年，夏凯便已经是各大财经报刊上面的常客，国内it产业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时不过是个默默无闻不修边幅的邋遢青年。
“帅哥，好人做到底吧？送我们到东方酒店去？”白璧脸皮倒是厚，敲了敲车窗，朝杨子轩摆了个诱惑的姿势。
“看到美女，我心情好，送你们走一趟吧？”杨子轩呼啦啦的招呼着。
夏凯问杨子轩是谁，白杨随便解释为路人，就聊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么说来，南苏是没什么希望了，我们这两天就要北上了，动用各自的人脉关系，你在中科院有些人脉吧，也用上吧。我去科技部，电子工业部，国防科工委那边跑跑……”夏凯跟白杨聊着，“还有，我们的项目建议书，得改改，得更加符合那些官僚的口味才对，要把那份《软件产业发展意见》的资料，继续包装，扣个帽子，多讲趋势，讲前景，讲核心技术，这些都是国内缺的，官员需要拿来说服上级，给自己脸上添光的东西。等他们认同了，觉得这个东西能出政绩了，再说我们具体的项目……”
这番话，真是让杨子轩眼前一亮，这个夏凯无疑是深谙国内官员的一些喜好特性，十分有情商的一番话。
要知道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前，国内的舆论环境都是一片相对混沌的氛围。
连毫无技术含量，轰炸式的广告投放，一般民众都还没产生免疫力。
所以，三株，飞龙之类的，靠轰炸式密集投放广告的保健品，也能够做到骇人上百亿的销售规模。
同样的，一般的干部官员，对于“拥有自主核心技术”这个概念，也是没什么免疫力了。
因为这年头，工业大发展，各行各业，最缺的，就是这个自主核心技术。
扣上这顶“自主核心技术”的帽子，在拿各部门的批文时候，也可以轻松很多。
白杨皱了皱眉头,“怎么觉得有点弄虚作假呢？”
夏凯摇了摇头，“这不是弄虚作假，这叫变通。国内目前大环境如此，必须要适应才能生存，想想我们屁颠屁颠的放弃在硅谷的优越生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回来干点事吗？”
“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如果不是你不爽你上司抢了你女朋友，你估计还是会老实呆在硅谷的。”白璧嗤之以鼻。
“还有看上国内这广袤的而空白的市场！”白杨又补充了一句。
夏凯笑骂，“你们两兄妹都是损友，真是识人不淑啊，我都这么艰难了，你们还要拆穿……”
“不过话说回来，我回来这几天，还真是有一股热血，想干一番事业，国内市场很大，人口众多，要是把这些人口的一半发展成我们的用户，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做的。”夏凯微微眯着眼。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
“志大是好事，才疏又是另外一回事！”杨子轩突然蹦出一句话。
刚才都没注意他的几个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夏凯皱着眉头，说道，“你说谁才疏？开个破桑塔纳，就来充大头了？”
夏凯还真是有点看不起杨子轩，他在硅谷的时候，开的车最便宜的也是小本雅阁。
而且，这年头的归国留学生，不管肚子里面有没有货，大部分都有股子傲气，拽得跟二百五一样。
像夏凯这种正正经经名校出身的，看杨子轩更是有种俯瞰的味道。
“就说你啊！听你们谈了这么久，也根本不知道你们的项目具体要做什么？谈的都是大而空的东西。有人会给你们投钱才是怪事啊！你说要做软件，那好，我问你，你们决定从哪一块切入呢？是专业性独立软件，还是软硬件服务型的，还是其他的呢？如果是专业性的，那么切入点在哪里？办公软件，财务软件，还是什么呢？又基于什么平台呢？面向的用户是哪些呢？他们消费力怎么样呢？会不会给你买单呢？能不能支撑起你开发所需要的成本的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国内产业人才教育配套是否跟上呢？你要找助手，找员工的时候，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呢？”杨子轩冷冷说道。
杨子轩之前翻看过白杨递交给陈志温的项目书，用他的眼光来看，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粗糙。
对于他上面所说的问题，项目书里有些地方涉及到，但是并没有一个系统性的思路，项目书忽悠和理想化的内容较多，单单是那份项目书，别说陈志温了，就算他，都不会投钱进去。
白璧，白杨诧异的看着杨子轩，夏凯更是一副震惊的模样，以为自己在做梦，难以想象这番话出自眼前这个“轻佻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