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队员们都出去之后,朴松民又出门逛了逛——这次,他也不再去刻意寻找什么通往花园的道路了,而是看见路就走,见到洞就钻,七弯八绕,九转十还,直到经过一片黄澄澄的花田,他才看到一座中世纪风格的村庄——几排低矮的建筑错落在湖面的一侧,天上的云朵缓缓流动,被古老的房屋和绿意葱葱的大树遮挡住了一半,斑驳的石桥占据了湖边的一角,各种绿植从石头的缝隙中破土而出,点缀在石桥的两侧。
村庄前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人间烟火。客人,你好,欢迎来到人间烟花村庄,这里是佛罗伦家族和卡奈家族为您准备的特别旅游项目——体验中世纪的乡村生活。请您在阅读本条款之后进入指定的房间生活。您将在这里度过一周的时间——这里没有任何电器,也没有任何网络信号,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您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我们为每个家庭准备了足够生存一周的物资,希望您过得愉快。源纪十三年,佛罗伦旅游公会。
他看着石碑上的文字不禁想到这个庄园到底是卡奈家的还是佛罗伦家的?怎么到处都写着佛罗伦?源纪十三年……二十多年前,这里原来是个旅游景点吗?
正想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便从石桥上走了下来,他先是盯着朴松民看了一会儿,随后问道,“你看见我们家的小姐了吗?”
朴松民以为他问的是芬格里特在哪,于是回答道,“她应该是在花园——那边现在不让过去,您要不等到晚上再去找她吧。”说罢便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人,老人穿着一身亚麻布面料的素色衣服,不管是衣袖还是裤腿,都显得极其肥大,他的眼框上布满了眼眵,眼神迷醉,就像喝多了似的总是斜着眼看人,一脸的皱纹就像树皮的纹路一般弯弯曲曲地挂在他的脸上——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卡奈庄园里生活的人,反倒像是贫民窟里的那些拾荒老人。
老人望向花园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发出一阵阵的怪声,朴松民自始至终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半晌,老人回过头,一脸茫然地问道,“小姐是去监工了吗?”
朴松民被问的直发懵啊?监工?监什么工?南瓜还会干这个?怎么从来都没听她说过?
老人见他不说话,悠悠叹了口气,“她再这么不管不顾,身体迟早要垮掉的,她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了呢?”说罢又突然看向朴松民,十分激动地说道,“快,你快去让小姐休息,她这样下去会被累死的,你快去找她,快!”
朴松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心说他都在说什么呢?我倒真想去找她呢,可花园那边不让进,我又有什么办法?
老人见他不动,不由得急了,“别傻站着了!你是想让小姐累死吗?她还大着肚子呢!你们卡奈家的人不心疼,我可心疼!……让开,你个小王八羔子!”说罢他便狠狠推了朴松民一把,急急忙忙地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朴松民在听到‘她还大着肚子’这句话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颤了一下——他手脚冰凉,耳鸣不断,脑袋空空如也,以至于老人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直到被老人推了一把,他才稍稍缓过来些神来——南瓜怀孕了?她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这怎么办?也没听她说过自己结婚了呀?她……她要是没结婚的话……她要是没结婚的话,那孩子是谁的?……她是遇到渣男了吗?……她怎么也遇到这样的事了……这他妈是哪个混蛋干的?我他妈非打死他不可!
“爸,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正想着,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人愤怒地咆哮,“别拦着我!我要去看小姐!”
朴松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女佣服的中年女人正一脸急切地看着老人,她长叹一口气道,“爸,艾琳娜夫人早就去世了,您忘了吗?”
“胡说!”老人挣扎着要摆脱女儿的手,“小姐明明昨天才来看过我!怎么可能早就去世了?你骗我!”他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破口大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盼着小姐早点死,好让那个混蛋把你们都娶了!说,你是不是也被他灌了迷魂汤了?他答应你什么了?你是不是也和他……”
女人连忙捂住老人的嘴,同时偷偷瞄了一眼朴松民,对着老人耳语了几句。老人在听过之后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朴松民这时才听明白老人说的‘小姐’是谁——估计这老爷子是有阿尔茨海默症,他说的‘小姐’其实指的是南瓜的妈妈……还好还好,不是南瓜怀孕了……南瓜没事就行,南瓜没事就行……他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向前行进。
女人见状连忙赶了过来,她先是对朴松民鞠了一躬,随后有些紧张地说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爸脑子不好使,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朴松民忙道,“没什么,您还是先回去照看老人吧,这种病离不开人,不用跟我道歉。”说罢便继续向前走。
谁知女人压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她拦在朴松民身前,又对他鞠了一躬,神色凝重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我爸爸总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希望您不要介意……”
朴松民一愣,心道这是干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走?再说了,你爸爸又没骂我,我有什么可介意的?……他是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给别人吗?那好办,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便挠了挠后脑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你们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到。”
女人先是紧张兮兮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鞠了一躬,“我爸爸总是把事情记错……他说的有可能是电视里看到的故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朴松民忙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您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
她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眼神散乱,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半晌之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知道您是仆役队的暗访人员……我也知道仆役队的规矩……平时这里都没什么人会来……我就是偷了下懒,稍微眯了一会儿……”
她又突然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爸爸说的那些话真的是无心的,真的,请您相信我。我特别需要这份工作,希望您能高抬贵手,不要让总管知道这件事……要不然……我和我爸爸就……”说到后来,她的头低了下去,同时神色不安地搓起裙摆,就好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一样。
朴松民不明白这跟她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一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说了一些颠三倒四的疯话,她就会失去工作?这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啊!怎么,她说的那个总管在知道这件事后就会把她开除?这都是什么奇葩规矩?这座庄园里的人都是一群中世纪的老古董吗?连病人说几句疯话都不让吗?……算了,我就说我是前来参加舞会的客人,先让她放心再说。
“我是来参加舞会的客人,并不是什么暗访人员,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您放心好了。”
女人怔了怔,又打量了一会儿朴松民,随后嚅嗫道,“怪不得……我说我怎么没见过您……原来是这样……”说罢又鞠了一躬,“万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这才让开了路。
朴松民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先生,那边没有网络信号,您……您还是先去别处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