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见到贾珍时一下子愣住了,几日不见感觉父亲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贾珍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极其的颓废,正一个人在喝闷酒。
贾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贾珍见了他,似醉非醉地道:“你来干什么?滚,都给我滚——”
“怎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平常不是总跟琏二叔一起的吗?”
贾蓉关切地问道,不知怎么回事儿,感觉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关心自己父亲。
从前没有这种感觉。
哪怕父亲命根子被敲碎了,关心时也不及这一次亲切、真诚。
仿佛忽然间明白“父亲”两个字的含义。
只听贾珍冷哼一声,随即笑了:“你琏二叔?哈哈,我要杀人时,他吓得半死;我让他剥光你二姨娘的衣服时,他也磨磨蹭蹭不敢,生怕连累了他。”
“幸亏没有。”贾蓉来了一句。听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他反倒心安几分。
因为证明父亲并没有疯。
刚才来时府里好几个人都说“老爷是不是疯了”,甚至有人直接说“老爷疯了”。
“原来你也是个大怂包。”
贾珍自个儿闷了一口酒,带着极大蔑视地白了贾蓉一眼。
“父亲这是何苦呢?”
“何苦?”贾珍又笑了起来,“哈哈,何苦?你不知道失去做男人的痛苦,而如此狠心赋予我的,竟是同宗同源的兄弟。”
“那不只是怀疑吗?”贾蓉抚慰道。
“你大年三十不是告诉我确定吗?怎么又改口只是怀疑?你也害怕了?”
“父亲也别整天只想着这件事儿,伤心又伤神,对自己身体没有好处。”
贾蓉又安慰道,其实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整天想着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不想?对我如此大的伤害,难道让我忘了?让我就这样算了?”
“仇永远是仇,自然不能算了,但父亲不能用如此拙劣、又明目张胆的方式,这样反而会让父亲陷入绝境,就像现在,没人愿意帮你了。”贾蓉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贾珍当然没有醉,只是太郁闷,听出儿子的弦外之音,忙问:“那你的意思是,有什么高明的方式方法?”
“父亲抓来二姨娘,又利用二姨娘胁迫逼问倪二,不觉得这方法拙劣吗?即便父亲有理最后也变成没理了。”
“那是你琏二叔的主意。”贾珍道。
“琏二叔为了报复宝二叔,或许想帮父亲,可如果父亲连累到他,他自然会害怕不会再帮父亲了,这也是人之常情,父亲大可不必怪他。再说琏二叔出这个主意,恐怕更多只是为了能与二姨娘一亲芳泽。”
“哼,只有色心,没有色胆儿。”贾珍又夷然不屑地“哼”了一声。
“记得宝二叔说过,成年人之间更多的只是利益,什么色心?什么色胆儿?其实都不过是围绕自己的利益转。琏二叔一样,无可厚非,只要他与父亲一样痛恨宝二叔,就可以成为一条战线上的朋友。”
贾珍听了,诧异地望着自己儿子,也是第一次发现:儿子长大成熟稳重了。
放在从前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有几句衷心的话,想对父亲说,不知父亲是否愿意听?”
“你说。”贾珍毫不犹豫。
“第一,不要怪罪琏二叔了,父亲最好去给琏二叔赔个礼,请相信儿子,琏二叔依然会是父亲坚定的盟友。”
“好!”贾珍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
“第二,不要急着报仇,以宝二叔的超级能耐,我们奈何不得他,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的利益与宝二叔捆绑一起,而且都是惹不起的王公贵族,别说宝二叔会不会有事,倘若这时候有事,别说父亲与琏二叔,天下人都不会好过,父亲要看清眼下的形势。”
“不急着报仇,那等待何时?”
“这就是孩儿要说的第三,父亲可联同琏二叔与大叔公写信给二叔公,看有没有机会让二叔公提前回来,据孩儿所知,二叔公对宝二叔的诸多行为表示不满,让二叔公去闹,不比父亲闹要强?”
“可他们终究是父子呀!”贾珍道。
“父亲难道不清楚二叔公什么脾气?他向来痛恨宝二叔的所作所为,况且,二叔公为人古板,认死理儿,宝二叔虽有能耐,可许多行为超脱了世俗礼仪,二叔公一定忍受不了。”贾蓉自信满满地道。
贾珍却依然在犹豫。
贾蓉又道:“总之,父亲闹,没人同情你,二叔公闹可就不一定了。”
“你接着说。”
“第四,孩儿刚才说了,不要用如此拙劣、明目张胆的方式对付宝二叔,父亲要学会隐忍,用更为隐蔽不被人察觉的方法,便如同宝二叔对付父亲那样。”
“你什么时候学会阴暗的一面?”
“逼出来的,宝二叔虽然一直用我,却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原来将蔷哥儿留在我身边,我早发现蔷哥儿不是从前的蔷哥儿,心早就跟了宝二叔,我不过配合他们演戏。”
“……”贾珍惊讶,忽然觉得原来儿子比他的城府还要深。他从前“装病”不起,儿子居然“装傻”直接跟了宝玉。
“难道你是假装为你宝二叔做事?”贾珍惊讶之余,忍不住问道。
“我当然向着父亲。”贾蓉脱口而出。
“那你让我不要用拙劣明目张胆的方式对付你宝二叔,意思是你有更为隐蔽不被人察觉的好方法?”贾珍迫切地问道。
“父亲一定要沉得住气,可否听孩儿指挥?”贾蓉自信又得意地问道。
“只要我觉得你行,当然可以听你的。”
“那从今天开始,父亲与琏二叔不要贸然行动对付宝二叔,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你能对付你宝二叔?”
“虽然我不敢夸下海口最终能将宝二叔怎么样,但一定可以为父亲,也为我自己报仇,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才像我的好儿子。”贾珍终于笑了。
“宝二叔不念亲情,竟这样对付我们父子,又把母亲骗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心没肺,看来是我低估了你。”贾珍忽然一把抱住儿子。
“我都是向宝二叔学的,这个世界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栽倒在自己身边的人。”
“我们父子不就是这样?”贾珍道。
“我们还不算惨。”贾蓉却道,“我脸上留一道伤疤算什么?即便是父亲……其实男人的快乐有很多种,让女人快乐的方式也很多,父亲又何必拘泥于一种呢?”
“哟呵,你小子是真的长进了。”贾珍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
“跟着宝二叔的确能学到很多东西。”
“难道让女人快乐的方式也是他教的?”
“不不不,那应该是父亲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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