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斯特带领队员在大的吓人的地下室内奔走着，不明非凡生物正变得越来越多。
从拐角、从坍塌的房间、从粘稠的阴影、从看似寻常的天花板，没完没了、防不胜防，这些口吐獠牙、处处透着非凡污染导致的畸变特征的速成怪物，占领了四面八方。
持有大口径火力的“红手套”无法依靠非凡能力，很快打光了子弹，当他们看着满地尸体，刚松了口气，新的敌人又出现了。
幽灵。
不知从何处诞生的邪恶灵体，源源不断地青绿色潮水顺着地下室的走廊咆哮。
这些带有明显“深渊”色彩，浑身缠绕着刺鼻硫磺味道的恶鬼，迅速代替已经失败的怪物，包围了深入太远的“红手套”小队。
“踹开他，辛迪！”
听到队长索斯特的怒吼，“安魂师”辛迪立刻绷紧肌肉紧致的大腿，深吸一口气，一脚飞起，踹在了高速袭来的幽灵上。
伴随着砖石崩裂声，明明不具备实体的幽灵四分五裂，“安魂师”对灵体的天然压制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弹药耗尽后，擅长处理灵异事件而非火并的“不眠者”们，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向前突围！”
退不到后面了，怪物的尸体堵塞了来时的道路，那些浑身流脓的四爪生物，同样散发着硫磺臭味，让索斯特不禁怀疑，潜入贝克兰德的到底是索伦和艾因霍恩，还是信仰“深渊”的拜血教。
也可能是两者兼有？
南北开战前，贝克兰德就有“恶魔”活跃的传闻，开膛手更是霸占《贝克兰德日报》头条数个星期。
一个衰落的教派能坚持如此长的时间，背后没有靠山，没有协作者是不可能的。
难道说从那时候起，索伦、艾因霍恩和“恶魔”就掺和在一起了？
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索斯特释放拘束在牙齿内的灵，指挥虚无的士兵同敌人战斗。
他率领小队一路冲锋，靠着“不眠者”较为强悍的身体素质和仅存的装备，突破了幽灵潮的封锁，在地下室后大厅的支撑结构濒临极限时，闯进了一个较为宽阔的空间。
这里舞台高耸，墓葬规格的殿宇上两张同样高大的王座屹立，总计一百二十一支烛台长明不灭，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中校？”
索斯特张开双臂挡住身后的同伴，看向对面的目光里带有敌意。
主动申请潜入的军情九处小队，竟然也出现在了地下。
难道地下室的入口不唯一？
他们是从哪进来的？
这些人真的是军情九处吗？
索伦带的人里，到底有没有“无面人”？
一个又一个问题闪过索斯特的大脑，有太多疑问在同时冒了出来，他不敢轻易做判断，因为一个疏忽，就可能要了他和队友的命。
“索斯特队长？”
军情九处的领头人，自称中校的贵族发话了。
他们同样伤痕累累，装备消耗情况倒是比“红手套”好上不少。
习惯了暗处交锋，对付准军事化和军事化间谍的军情九处，一直有斜挎弹链，平衡非凡能力和物理火力的意识，几轮交锋下来，还保留了不少弹药。
“我们遭遇了疑似‘恶魔’的怪物。”
军情九处的领头人不再坚持所谓的秘密原则，轻易把遭遇说了出来。
索斯特顾不上太多，一边盯着过来的方向，生怕那群幽灵袭击，一边以最简洁的语言，讲明了他们进入庞德祖宅后看到的一切。
“维杰里？”贵族中校沉吟，“还是个有名的因蒂斯贵族。”
他从身上取下弹匣，像是更换机械模块似的，填满了左轮，紧接着又以同样的流程，帮索斯特补足了弹药。
至于其他“红手套”也需要，他权当没看见。
“毫无疑问，这是针对我们的陷阱。”
索斯特擦着鬓角的虚汗，从头开始思考。
陷阱，这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吗？
可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
行动暴露是无可争议的，恐怕从最开始收到线报起，他们就掉进了阴谋。
但为什么？
如果是索伦和艾因霍恩主动暴露给他们，那根本说不通，继续潜伏下去，难道不是更有利于扩大破坏活动吗？
贝克兰德还有其他境外势力？
是费内波特？伦堡？特伦索斯特？还是邪教徒和隐秘教派？
索斯特搞不清，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红手套”队长，平常哪需要思考这么多！
不管了……吐出浊气，索斯特目光坚定。
“中校，我们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回到对面，我想继续往前，您觉得呢？”
审视片刻，军情九处的中校微微颔首。
两支队伍就此合流，各自分为一半，火力充足的军情九处小队配合两个“红手套”断后，实力较强的队长们则各带一个助手，顶在前方。
这两部分中间隔的并不长，甚至说，他们根本是贴在了一起，只不过看的方向不一样。
鬼知道庞德的地下室内到底藏了些什么，又有多少陷阱和危险，谨慎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前方的路血迹斑斑，淋漓温热的湿润铺满了地板，刀劈斧砍痕迹分布两侧，把整个甬道扭曲。
不断穿越黑暗，当受索斯特控制的灵体点燃墙壁上刚刚熄灭的火把，“红手套”队长毫无预兆的崩溃了。
他仿佛看到了某种极端亵渎的事物，疯狂撕扯的双手在脸上挖出了道道血迹，像是要毁掉自己的眼球。
该死！
见到这一幕，军情九处中校来不及深思，身体肌肉本能快过大脑，直接掏出左轮对准了索斯特脑仁的位置。
若不是跟在一旁的埃里克反应更快，一踏、一扑，一个利落的十字固，锁住了中校的躯干和手臂，恐怕“红手套”队长是要当场命丧黄泉。
“你他妈想干什么！”
埃里克怒声质问。
“混蛋，滚开！”军情九处中校大吼，“看看他，他被污染了，失控了！”
“不解决他，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拗口的古赫密斯语抑扬顿挫字字有序，随着“惩戒骑士”一声低喝，无形斥力崩飞了埃里克，硬生生把他从中校身上扣了下来。
“不！”
“不！回去！”
双手抱头自残的索斯特霎时暴起，接力似的，拽住了中校持枪的那只手。
埃里克强忍疼痛，手脚并用，拦住了另一名军情九处成员。
“回去！”
“回去！”
“不能再，不能再往前了！”
索斯特语不成句、语无伦次，可军情九处中校却在这位“疯掉的”队长眼里，看到了理智，以及绝对的惶恐。
“中校，相信我！”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后面隐约传来爆炸，索斯特分不清那是错觉还是新一轮的危机，他也不在乎。
比起方才他看到的，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让他在乎了。
“你……”
军情九处中校没有放下枪，他保持随时可以反击的姿态，干涩的嗓子摩擦道。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砰！
灼灼热浪奔涌而来，赤红撕裂了千年之前的纹路，甬道墙壁龟裂下陷，发出瘆人的悲鸣。
“神……”
血泪顺着索斯特两侧脸颊长出的短粗黑色流下。
“我觐见了女神。”
……
“爱夜之人，非孤独者，有闲者，不能战斗者，怕光明者。”
“我之言行，于白昼于夜，在日下和灯前，常以两面示人。”
“虽是夜，但也有明暗。有微明，有昏暗，有伸手不见掌，有漆黑无方向。”
“祂抹杀了一切野心家们当光天化日之下，写在耀眼的白纸上的超然，混然，恍然，勃然，粲然的文章，只剩下乞怜，讨好，撒谎，骗人，吹牛，捣鬼的夜气，形成一个灿烂的金色的光圈，像见于神像上面，笼罩在自命不凡者的头脑上。”
“谦卑受洗，于是，爱夜的人可领解脱。”
长段的咏唱压缩在短短十六秒，乳白骨剑擦过墙壁、立柱，幽蓝于猎犬身后成型，分割光线。
附有恐惧和毁灭的长剑贴地斩出，“女神之剑”克雷斯泰·塞西玛腰弓弯折至极致，躲开了火焰长枪，誓要将眼前之敌彻底粉碎。
一个呼吸的间隔，两柄武器交击数十次。
藏在斗篷之下，身体似乎有畸变痕迹，腿部违背常人构造，手持断刀的影子猛地后跳，撤出了“女神之剑”的攻击范围。
另一个同样隐藏在斗篷下，两柄匕首交叉握持，于空气中辗转腾挪，不断寻找机会突刺、挑斩的影子高速移动，和虚无的灵纠缠在一起。
戴着因蒂斯式花翎，手腕处火焰燃烧，浑身陷于频繁使用封印物带来的负面效果，骨肉灼痛的特蕾西·佩莱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保持自己在和克雷斯泰·塞西玛拘束的灵界生物的交手下不落下风。
她为莎伦扮演的另一名索伦武士掠阵，塔罗会的几人都是临时启用封印物，莎伦更是直接动用了带污染的“铁血骑士”封印物，才好给黑夜教会的“守夜人”制造出，是在与“猎人”途径非凡者战斗的假象。
“诡法师”毕竟不擅长近身作战，虽然“诡法师”的出现同样能把矛头引到因蒂斯，但“诡法师”、“猎人”的组合，更容易让人联想起鲁恩的另一个对手——特伦索斯特同样是以“战争之红”和“密修会”的精妙配合闻名。
这组合的威名，甚至胜过了因蒂斯第八局同军方的合作，是国际上最具恶名的双刃。
只能由莎伦拖住“女神之剑”，克莱恩还有别的任务。
威廉姆斯街位于西区和皇后区交界，王室的半神和三大教会其他高层随时可能赶到，如果不想暴露“提灯天使”和其他掩护，只能做多手准备，四面观风。
在一次性召唤，也是第一次使用“魔鬼”的天赋，从“深渊”召唤了众多堕落生物后，莎伦的灵性并不算充足。
她只能且战且退，和“女神之剑”形成拉锯战，一点破绽也不能卖出。
再等一段时间……再等一段时间！
只要“红手套”的人发现了地下室里的六神雕塑，只要放弃火力掩护的“机械之心”冲进现场，“意外”发现“午夜游魂”的存在，只要军情九处的另外两人看到庞德的尸体……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荆棘纹路瞬间扩大了一圈，莎伦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流淌在她血管中“魔鬼”的本能正叫嚣着，催促她爆发全部力量，展现完整的“恶魔”躯体，撕碎这个在她眼前上蹿下跳的“魔狼”。
现实和幻觉渐渐模糊，在莎伦眼中，“女神之剑”长出了另一副四肢，瘦削的绅士被茂密毛发包裹，尖锐的利齿与白骨短剑同长。
她身上的畸变也愈发明显，狼人化蓄势待发。
就在莎伦即将释放自我的关键转折，留意到“节制”不对的特蕾西于百忙之中抽出了一手，她熟稔转动匕首，手腕以刁钻角度奋力一挥，飞出的寒光插入即将见血的两位半神之中，火焰引发了二次爆炸。
“魔鬼”无意识泄露的硫磺被引爆，整座宅邸顿时坠入无尽的热量，熊熊烈火席卷一切可燃烧之物，腐朽的木制骨架分崩离析，在火海中发出噼啪爆响。
剧烈的响动短暂唤回了莎伦的理智，回神的“魔鬼”瞳孔刚刚聚焦，就见视觉内恢复正常体型的“女神之剑”离地挑起，像真正的猛兽一般，双腿弯曲收拢、双臂张开形成钳形，即将扑向她洞开的胸膛。
“穿刺。”
精灵语被火焰焚烧木料与石材的噼啪声盖下，一柄炽白长枪穿越火海，将赤红平分，在符咒引动的，由“战争天使”赐下的微弱力量前，所有“猎人”权柄御下的物质皆退散。
“午夜游魂”庞大且畸形的身躯压垮了房梁，这只形似渡鸦，动若蝙蝠的怪物，带着穿戴盔甲、搭载重武器的“机械之心”一同坠下。
同时另一道完全陌生的单薄不过纸张的身影，在少有完好的房顶上一闪而过。
那影子释放了“猎人”的力量，而且力量不弱于“女神之剑”正对付的敌人！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发展，就连“女神之剑”本人也一时迷茫、慌乱，做出了误判。
以为还有半神级别间谍的他飞奔向坠落的“机械之心”，放弃了防御，高速冲刺几番跳跃，才带着所有友军车到了安全位置。
显然，庞德祖宅保不住了，里面的人也是。
和他们不同，鏖战几近力竭的特蕾西松了口气。
方才的长枪是撤离的信号，她从背后掏出克莱恩提前交给她的“荣耀”，一柄完全由黎明璀璨凝固而成的长剑自手腕送入“痛苦魔女”掌中。
随着长剑刺入大地，光之风暴应运而生。
……
滚滚硝烟上，来自风暴教会的支援开辟的照明中，足有两人之高的渡鸦怪物缓缓崛起，仅有脊椎连接的头颅被这头可怖的怪物死死攥着，透过锋利的五指，盘旋于空的“代罚者”小队队长，看清了血淋淋头颅上的狰狞与不甘。
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胡须，深刻的五官和眼窝，原本是任务目标的弗萨克间谍，竟然已经死了。
死在了都市传说，自命“惩罚者”的“午夜游魂”手中。
还不等他发号施令，围攻意外目标，房顶上矗立的怪物先一步投来了视线。
冰冷的、无机的、残忍的、疯狂的，无数的情绪浓缩在猩红重瞳内，洞穿了每一个与他对视的灵魂。
“代罚者”眼前血色弥漫，幻觉组成的字体无声尖啸，震耳欲聋。
“尖叫吧，”
“吾等为汝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