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九处……”
克莱恩的提问戳中了埃姆林的认知盲区。
作为一名刚成年不久，且从小在鲁恩长大的血族，埃姆林与大多数同年龄的血族不同。
他有一双爱他的父母，也正因如此，他不曾面对过远在世界南端同族们需要面对的应尽义务和晋升的压力。
他的出身令他不像一般野生非凡者，对各个危险的隐秘组织和结社一无所知，但也仅限于知晓。
在接到尼拜斯伯爵的强制命令之前，世界闻名的情报组织——军情九处在埃姆林的认知中，也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名头。
而昨天的遭遇，虽然让他有了直面军情九处成员的机会，可米斯特拉尔伯爵的到来，亦或说血族对他这一特殊“幸运儿”的关心，又令他错失了真切认知敌人的良机。
确实，昨天的意外中，埃姆林目睹了“法官”和“律师”的战斗方式。
他们擅长颁布律令塑造有利于己方的战场环境，“律师”们则是能在最短时间内扩大“法官”建立的优势。
可是，米斯特拉尔伯爵毕竟是拥有神性的半神。
他的存在注定凡俗“律令”难以生效，他手中超乎鲁恩人认知的粗犷枪械在短短几秒内，粉碎了一整支军情九处小队。
过快的对敌效率，无法让埃姆林对军情九处的实力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米斯特拉尔伯爵的失望和血族的计划转变，也不会让埃姆林有更进一步了解昨晚一切冲突发生根源的机会。
他踟蹰了半天，绞尽脑汁想要从伯爵的嘱托中翻找出勉强可以应付“愚者”提问的答案。
“……他们，他们也在监视贝克兰德的地下非凡者聚会。”
这是埃姆林从几天以来的经历中唯一能提取总结出的有效信息。
监视贝克兰德的地下非凡聚会……这是在提防“无面人”啊……难为克莱恩竟从埃姆林给出的模糊信息中看破了军情九处行动的目标。
他还记得，A先生就曾短暂负责过一个位于贝克兰德西区的，较大的地下非凡者聚会。
在A先生负责的聚会中，除了真实造物主信徒潜伏，还有同样不被鲁恩承认的“太阳”、“战神”等信仰活动。
据泰勒·弗朗茨所说，“战神”对待“众生之父”的态度相当微妙。
传说，“战神”是最后的巨人，是“巨人王”奥尔米尔的子嗣，圣密隆的黄昏圣殿便是“战神”对故乡巨人王庭的纪念，对父亲麾下巨人族昔日荣光的念想。
奥尔米尔死于第三纪那位造物主之手。
果然，众神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各国之间也一样，不能以常人的道德观、好恶观理解祂们的行为……克莱恩无声感叹。
鲁恩的想法很明显，无非是正面战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希望国内再冒出什么乱子。
而真实造物主的信徒们就很有意思了，明明平日里张口“异端”闭嘴“叛逆”，可在鲁恩他们手中的地下聚会中，聚会成员成分占比最多的，便是“异端”。
可是在南大陆的正面战场，从最近一段时间群岛分部得到的内部情报来看，鲁恩名下殖民地折在特伦索斯特军队手里的，远不如弗萨克和因蒂斯。
难道是平衡战术……克莱恩猜测道。
不过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无他，受他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不足以继续推测下去，与其凭着埃姆林提供的一点消息瞎想，倒不如一会在塔罗聚会上借“世界”之口好好问问“魔术师”。
至少“魔术师”小姐扎扎实实地在情报部中工作了多年，有着不错的职业素养，比埃姆林这个外行强了不知道多少。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克莱恩向后靠住了椅背，“你做的不错，。”
他明明只是客套，埃姆林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年轻的血族面色红润，骄傲的挺起胸膛，努力思考了两秒，有些阴柔的俊美面孔上浮现了一丝为难。
“您的意愿即是我的意志。”
“但是，伟大的‘诡秘之神’，我以后还要继续用信使和夏洛克·莫里亚蒂……我是说V先生汇报吗？”
“不瞒您说，我觉得帝国内部的通讯系统太慢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没在信里写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被判定为无效沟通，降低了优先级？
目视着完全没搞清自我定位的血族，克莱恩一阵头大。
他忍住了揉捏太阳穴的冲动，右手烦躁地点着扶手，手指跃动的节奏越来越快。
借“愚者”的名义，他当然有能力让埃姆林就此闭嘴，无法再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不过一想到埃姆林本人并非主动和他沟通，贝克兰德乃至特伦索斯特本国的血族才是最大的推手，克莱恩又不得不理智起来。
就算他踢走埃姆林，血族也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讨好“诡秘之神”，讨好“愚者”，努力争取圣眷。
这么一想，其实埃姆林还不错不是？
虽然他不谙世事，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但至少好对付，信仰也相对坚定，对伟大存在抱有绝对的敬意，不会像已经政客化的血族高层，面对神灵也会止不住升起虚与委蛇的念头。
“嗯……我平时会在这里召开聚会。”
“聚会的参与者都是与你一样的凡人，‘世界’也是其中一员，你可以参与这个聚会。”
长桌之上，一副不完整的塔罗主牌依次展开，背对着埃姆林。
“如果选择加入，你可以在剩下的牌中选择一张作为你以后参与聚会的代号。”
“愚者”的嗓音从最上首传来，埃姆林目视着不完整的塔罗主牌，颇有兴趣的打量了几眼，然后缓慢点头。
“这是我的幸运，伟大的‘诡秘之神’。”
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命运，于是没有挑选，直接摸向了最中心的一张。
埃姆林翻过纸牌扫了一眼，嘴角勾起笑容，自豪念出了他获得的代号。
“‘月亮’，我的‘代号’是月亮。”
……
“下午好，‘愚者’先生。”
与往常一样，“正义”奥黛丽带领所有成员起身向最上首的召集者问好。
得到“愚者”的首肯，落座过程中，奥黛丽稍稍环视了长桌左右，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
塔罗会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新成员加入了。
“下午好，诸位。”
思来想去，克莱恩还是没敢把刚获得代号的埃姆林放进正式聚会，生怕吓到其他成员，或者吓到埃姆林，在从未出过差错的聚会上闹出什么大事故。
参加聚会的都是老成员，很快便进入了日常环节。
只是这一次，只有“魔术师”佛尔思一人呈上了新搜集的罗塞尔日记，而“正义”和“倒吊人”都没有收获。
正如埃姆林所说，鲁恩官方加紧了对地下非凡聚会的打压，这使“正义”奥黛丽失去了唯一的，获取、购买罗塞尔大帝日记的渠道。
而“倒吊人”阿尔杰，比起罗塞尔日记，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鲁恩人和土著在罗斯德群岛撕破脸后，名义上仍属于风暴教会的私掠船长的阿尔杰，受“海王”考特曼召唤，加入了鲁恩总督府组织的拜亚姆协防军，目前驾驶着“幽蓝复仇者”飘荡在蓝山岛西北侧和土著反抗军作战。
当然，和其他拼命表现，希望借此机会一举摆脱边缘人局面的同僚不同，阿尔杰对教会的命令始终保持在上级可以允许的底线上一点，从不主动行动。
毕竟他早早就投靠了“愚者”，有一个前极光会神使、高议会预备议员身份的上司，还可以扮演“海神”在罗斯德的神使，那一边更有未来显而易见。
所以在克莱恩看来，这次聚会他还能收到两页日记，都算是一种惊喜。
他收拢了两页日记，按照顺序阅读。
“四月二十二日，我们准备进入那里，探索深渊。”
“查拉图对我的判断持反对态度。”
“祂说早在第三纪之前，深渊就已经存在于世界上，可以算得上是现存最久远的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建筑。”
“我问祂为什么要把深渊视作‘建筑’，祂给出的回答相当暧昧。”
“因为那是某位更伟大，也是更污秽存在，支持‘深渊君主’法布提建造的庇护所。”
“更伟大的存在，难道比他们信仰的造物主还要伟大吗？”
“我不理解查拉图为什么会对一个身份不明的邪神抱有如此大的敬意，我从那个不可言说的聚会中了解了不少第二纪和第三纪的往事。”
“在我看来，彼时自称造物主的太阳神，足以称得上神上神、众神之主，没有一位真神，哪怕是更为强大的古神，可以同祂的实力媲美，所有反对者和敌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亡。”
“‘深渊君主’法布提或许是个意外，但是在遁入‘深渊’的几千年里，祂未再有过任何大动作，甚至在第四纪的历史中，也只能在某些恶魔家族策划的暴行里看到祂的名字。”
“除此之外，祂仿佛蒸发了一般，没能在历史上留下更多痕迹。”
“还是有机会试一试的，‘黑皇帝’号——这艘传说曾属于‘黑皇帝’所罗门的幽灵船的位格，似乎比查拉图还要高，有它的庇护，足够对抗‘深渊’的腐蚀。”
所罗门留下的幽灵船，听罗塞尔的意思，比一般天使的位格还要高一些……我记得有些幽灵船干脆是献祭非凡者来制作，总不能所罗门当初真的献祭了一位天使吧……
克莱恩对罗塞尔的观点持保留态度。
和当时的罗塞尔不一样，他很清楚查拉图接受了“诡秘之神”的某种祝福，或许“诡秘之神”座下的所有天使都有那和灰雾有关的祝福。
据“诡秘”说，灰雾的位格和第三纪的造物主相当，那么查拉图肯定要比一般的序列二天使更能抵御污染的侵蚀……
克莱恩翻过黄褐色的羊皮纸，继续阅读。
“四月二十三日，查拉图终究没有离开，这老家伙也想看看传说中的‘深渊’的真正面目。”
“祂说在祂年轻的时候，查拉图家族已经衰败，不复当初的强大，所以没能抽出时间，像祂的祖父一样，游历世界，见识更多，算是祂个人的遗憾。”
“进入‘深渊’外围很顺利，我们沿着漆黑的海洋，穿透液体般的雾气，抵达了那座仿佛怪物的山峰，它的后面是无边无际的黑色雾气，它们仿佛涵盖了一整个大陆。”
“炽热的冰覆盖了更深处的海洋，冰楞布满海面，随着液体硫磺组成的海水潮起潮落，发出刺耳的哗哗声。”
“嶙峋的山峰底部，物理观念上的长短失去了意义，它没有尽头，没有极限，我当时开玩笑的对爱德华兹说，如果我在这里跳崖自杀，可能永远也落不到地面，因为我永远在下落。”
“而查拉图警告我，是的，祂警告我，第一次以如此严肃的态度同我交谈。”
“祂说如果我不想死，最好不要在‘深渊’的范围内拿这里的一切开任何玩笑。”
“祂说‘深渊’的发展超乎了祂的预料，比祂在记载和资料中看到的过往的描述都要恐怖，这里已经不再是一座单纯的建筑，土地、废墟、海洋……一切的一切都被中心的黑色山峰同化，变作了某种活物。”
“这头庞然大物正在沉睡，正在呼吸，祂的思想无比活跃，一半身体却陷入了古怪的濒死状态，而这境地很可能完全是祂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我问查拉图凭什么做出判断。”
“祂笑了。”
“祂说祂没有资格窥视一位古神的底细，但祂的主人可以。”
“这是自祂出生以来，第一次聆听主的声音。”
看到这里，克莱恩不由挑动眉头，莫名松了口气。
罗塞尔的日记证实了他先前的揣测。
“诡秘之神”果然一直保留着干涉现实的手段，只是可能不那么直接，需要通过祂座下的天使和灵界迂回制造影响。
死而不僵……“诡秘之神”的状况完美诠释了这一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