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切不可再劳心伤神了。”凌月语气中的哽咽声更甚:“为了言胥哥哥,您也要尽力撑下去。”
言老太傅脸上并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轻轻摇了摇头,“承蒙公主关照,但微臣知道自己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言胥哥哥不在京城,若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族里只怕是要起乱子的。”
想着适才二老爷在自己面前过分表现的模样,凌月心里就十分不安。
但这到底是言氏一族的家务事,就算凌月贵为公主也不好名正言顺地干涉,只斟酌道:“太傅,趁您身子还撑得住,早早开了家祠,正式把家主之位传给言胥哥哥吧,否则……总是夜长梦多。”
言老太傅为人善良,哪怕看出来同胞兄弟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却也不忍心动手对他们做什么。
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心慈手软是没有好处的。
早一天把事情料理干净早安生,否则一旦乱起来,就算有心也无力了。
虽然凌月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却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言老太傅如何看不出来,唇角不由勾起几分看破说破的笑意,“公主可是觉得微臣良善无用?”
然而这样的笑意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就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皇上阵前战死,北境如今的局面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危险,胥儿他……是下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言老太傅幽幽叹息,“但到底能不能保住性命,还要看天意,若上天肯怜悯,自然一切皆好,否则……言氏一族总要传承下去。”
虽然这番话没有说的太直白,但凌月如何听不懂?
病重这些日子,想来言老太傅已在心里反复思量过,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认为言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他能得上天庇佑,战场上的腥风血雨都能应对如流,自然不愁对付不了言家这些个文弱读书人。
否则,让言家二老爷接任族长,弹压住下面那些个有不安分心思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太傅,言胥哥哥会好好回来的!”
凌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她知道言老太傅做出这样最坏的打算是有道理的,可她就是不愿接受。
言老太傅被凌月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给震了一下,但他很快明白了什么,心底最后那丝忧虑也渐渐消失。
这样想着,言老太傅语气更加从容,一字一顿道:“族中之事,微臣自会处置妥当,绝不会横生枝节,公主放心就是。”
言老太傅的身体实在虚弱,跟凌月说这么多话已是耗尽了心神,凌月没有再多打扰,调整好情绪走出门去,让言夫人招呼下人进来侍奉老太傅歇息。
言夫人虽然挂念着丈夫,却也不能怠慢凌月,一路把凌月送到大门口。
路上,言夫人几次欲言又止,却又都忍住了,凌月看在眼里并没有说破,直到要上马车离开时,才主动含笑道:“夫人还没考虑好么,您要再不说,本公主可是要走了。”
“……”
言夫人也不是个扭捏性子,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才反复纠结,这会儿被凌月戳破心事,反倒不必再三顾虑了。
只见她直言道:“公主,臣妇是在想若胥儿他……他还能见父亲最后一面,该有多好。”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言夫人希望儿子能从北境回来陪伴父亲最后一程,却也明白这样的话,无论说在言老太傅面前还是凌月面前都是不可能的。
是以不等凌月有所回应,便屈膝行礼道:“臣妇失言,还请公主恕罪。”
“骨肉亲情血脉相连,夫人有此想法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凌月躬身扶起言夫人,面上尽是愧色,“虽然我不能答应夫人的要求,却可以替言胥哥哥尽孝,这些日子夫人若遇上什么棘手之事,只管派人去宫里告知,我必会替夫人做主。”
凌月并没有压低声音,门口陪伴着的丫鬟小厮都听到了。
她就是要让言氏一族所有人都知道言夫人背后有自己撑腰,如此,才没有人敢怠慢分毫。
说这话时,凌月的自称是‘我’而非‘本公主’,这其中的差别言夫人如何察觉不到,眸中尽是感激之色,“臣妇多谢公主!”
坐上马车,凌月挑起车帘,看着言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很快,她跟言胥,就都是没有父亲的人了,当真是同病相怜。
玉痕知道凌月心烦意乱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静静陪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公主放宽心,只要您能撑得住,言氏一族就乱不了。”
当然,若那位言家二老爷动了跟逆贼勾结的心思,就不是简单敲打几句能了事的了,必须要在局面乱起来之前把人彻底给铲除掉。
凌月自然能撑得住。
她很清楚眼下根本没有时间来伤心难过,已是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好情绪,对玉痕道:“回宫后,立刻派人好好调查刘念远的底细。”
若楚皇在京中还有私生子,年岁上应该跟陆凝之相差不大,且要身居要职能发挥的了作用才行。
如此来推算,刘念远不就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么?
若真如此,刘念远对成王不过是虚与委蛇,各有目的罢了,对永清郡主这个正妻态度敷衍,也就没什么难理解了。
“奴婢知道了。”玉痕答应下来,随后又疑惑道:“公主为什么突然觉得刘念远有问题,是不是言老太傅对您说了什么?”
“是。”
凌月微微点头,却没有继续给玉痕解释什么,只倚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皇宫很快就到了,进到勤政殿,楚凝秋连茶也没顾得喝一口,径自来到御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待把信封好后,方才把另一个心腹暗卫暗风唤了出来,一字一顿道:“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到北境,务必要亲手交到言胥将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