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旁人说起来或许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但出自朱阙之口,却是谁都无法反驳什么。
毕竟人家几十年战绩在那里摆着呢,别说自己人不敢造次,就是当时城下的南楚人见了,只怕也要本能地抖三抖。
毕竟朱阙自从提刀上战场那天开始,就从未有过败绩,可以说他狂妄无礼,可以说他心狠手辣,却没有人敢质疑他带兵打仗的能力。
所以朱阙的疑惑也是谭为的疑惑。
既然公主认为朱阙罪不至死,为何偏偏要等到现在才放出来,要知道昨日一个不小心,京城就要被攻陷了。
把朱阙这种人留下来,只会后患无穷。
当然,如今这样的假设都已不再重要,要先把京郊大营逐渐鼎沸的情势给控制住。
听到有人在京郊大营杀了战俘,朱阙却半点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阴狠地冷笑一声:
“杀了百八十个人而已,也至于慌里慌张地闹到公主面前去,对外只说那些个俘虏不安分要反抗着往外冲,不杀了难道还眼瞅着他们冲出去?”
俘虏的命本来就是草芥,只要不挖个坑全都给埋了,用合理的由头杀上几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听到这话,朱阙面无表情道:“璐国公,公主是让您来稳定士兵情绪,不是让您来煽动仇恨的。”
虽然鉴于朱阙的资历,谭为下意识地对他有几分畏惧,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他才是手掌实权的兵部尚书。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国公煽动情绪了?”
朱阙冷冷瞥了谭为一眼,完全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谭大人既没有好法子,就好好在兵部衙门坐着就是,不必再操心外面的事了。”
这辈子除了先帝爷,他就没再给任何人做过副手,怎么可能会屈居在谭为之下,自然要处处占上风。
朱阙太过嚣张跋扈,谭为气的脸都青了。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朱阙已是起身道:“来人,随本国公去京郊大营转转,看看那些个混小子还想翻了天不成!”
京郊大营原本就是由朱阙来节制的,虽然三年来难免有人员调动,但无论参将百户千户还是小兵,都是朱阙麾下的旧部。
当年朱阙犯事被罚,那些个旧部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会受到牵连,好在除了几个罪大恶极的被一并处决,其他人都被保了下来。
只是降职分散到了各处,这些人又着意低调,渐渐也就没有人再盯着了。
“……”
对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谭为再清楚不过,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年没有用些手段把朱阙那些个旧部给彻底踩下去。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朱阙奉了凌月的旨意而来,谭为根本就没有权利拦着他,只能面色阴冷地看着朱阙离开的背影,紧紧攥着的手已然瑟瑟发抖。
谭为气愤,他身边的人更是气愤不已,兵部侍郎姚德义忍不住在地上唾了一口,咬牙道:
“大人,这璐国公也太嚣张了,昨天还是个半死不活的罪臣,今天就摇身一变重新成了宠臣,也不知道公主发的哪门子疯。”
当然,姚德义之所以有这样过激的言语,并不仅仅是为了给谭为鸣不平,而是心里早就对凌月有所不满。
在他看来,齐寒那般卑贱身份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跟自己平起平坐,更别说以后有一天还会凌驾到自己之上。
“背后议论公主,不要命了么?”
谭为冷冷瞥了姚德义一眼,待沉默片刻后,凝声道:“去请成国公过来。”
成国公王祁亦是夏皇多年心腹,只是年岁太大已经不在刑部兼任任何职务,只守着国公爵位安享荣华。
王祁跟朱阙是多年的死对头,但为人向来谨慎圆滑,在张狂的朱阙衬托下显得格外顺眼,当年朱阙的案子是王祁一手审理的,各种违法乱纪证据一一罗列出来,完全是置朱阙于死地的节奏。
这会儿朱阙被放了出来,谭为只是权势地位受到威胁,但对王祁来说却是极为棘手的麻烦。
谁都知道朱阙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么大的仇,只要他缓过神来,必定要找王祁报仇。
而这或许也是凌月把朱阙放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这样的道理谭为想得到,姚德义自然也想的到,当即应下,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大门,却听谭为再次道:“备轿,本官亲自去拜见成国公。”
朱阙一心想着出风头,无论是好是坏,他一个人扛着就是了。
说是备轿,但京城正下着冬雨,为着安全考虑,谭为最终还是乘马车去了成国公府。
王祁虽然是王氏一族中最受朝廷恩重的人,但他并非王家正嫡一脉,不能继承家主之位,是以并不住在王氏大宅,而是住在朝廷御赐的国公府中。
低调起见,谭为并没有乘坐带有兵部标识的马车,只以寻常马车来到成国公府大门口,才让小厮过去敲门,却见守门的管事早有准备,恭敬道:
“国公爷适才已经吩咐
过,谭大人来了直接请进去就是了。”
“……”
谭为愣了愣,越发明白王祁看似荣休在家,实际上依旧耳目众多,这京城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自己来找他商议是对的。
这样想着,谭为已经进了成国公府,他平日里跟王祁并没有太多往来,这么多年,进到成国公府也不过三四回。
走在路上,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周围瞥了瞥,却见这成国公府布局简单,亭台楼阁错落有序,在冬日里皑皑白雪的覆盖下越发显得古朴雅致,好无半分纸醉金迷的气息。
可见这宅子的主人精于世故,处处收敛锋芒,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难对付。
或许这也是王祁早早就从王氏大宅搬出来另立门户的主要原因,毕竟王氏一族虽然强大,却也同样是树大招风的存在。
万一到了树倒猢狲散那一天,也不至于受到那一大家子人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