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知道,孟鹤接近自己的那些机会,都是父亲故意给的。
“芊苗,你以后若是还帮着阿耶瞎撮合,便不要跟着我了……既然你那么喜欢碰到孟家郎君,我便让阿耶将你送到孟府去,圆了你这拳拳之心。”朴素珍真是怒了,这一而再再二三的算计,即便是父亲出发点是爱她,可依然让她接受不了。
朴素珍一改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样子,板起脸狠狠训斥了芊苗一顿。
“婢子知错,婢子知错,婢子再也不敢了……”芊苗嘴上讨饶,心里却暗叫冤枉。她也不想做墙头草啊,可她能拒绝家主和夫人的要求吗?家主希望娘子跟孟家郎君多相处,她一个婢子还能提反对意见啊。
可怜她要在家主和娘子的夹缝中求生存,人生真是太难了!
见芊苗终于低头认错,朴素珍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她脸色稍缓,态度也软了下来。
“罢了,我再原谅你一回。”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往书房走去。
可惜朴素珍的坚持,终是抵不过母亲崔氏的劝说。
快要到宴会开始的时辰,崔娘子在卧房久久等不到女儿,便知道她那倔脾气又犯了,赶紧赶到女儿住的院落去。
见女儿还是一副没事人似的坐在榻上翻读食谱,崔娘子顿时觉得头大了起来。
“囡囡,今日你父做东,宴请的客人,都是这大兴城里有头脸的药行医馆。你作为东家娘子,论道理是要出面应酬那些随父兄过来的娘子们的。”
崔娘子好言相劝。她这个女儿,以前在新罗便不喜交际,终日只会闷在家里研究些吃喝饮食。除了跟乳娘姜氏和贴身婢女说话,便再没多少朋友。
现在到了大隋,语言上的隔阂和风俗习惯的不同,让她这种封闭的性格更加凸显了。
“知道了……”朴素珍还是有点不情不愿。又要跟一群听不懂他们说话的人相处几个时辰,她一想到那个鸡同鸭讲的场面,就开始脑壳疼。
崔娘子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朴素珍表面上看似柔弱,实际上只要是她打定的主意,任谁都改变不了。
不过,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囡囡,那个孟郎君……”
“孃孃你不用多说了。”朴素珍脸色已经沉下去了。面上的应酬她推拒不了,但是终身大事,绝不可能妥协。
崔娘子只能叹气,“唉……”素珍这孩子实在是太倔了。孟郎君这孩子她和夫君都了解,虽然有时候嘴上喜欢逗女儿,但其实跟他父亲一样,都是热心善良的人。女儿就看了个表面,便打定主意不接受他。
她这个倔脾气,只怕是早晚有让她吃亏的一天。
作为父母,朴氏夫妻俩当然可以直接端家长架子强制女儿嫁人。不过当时的社会风气鼓励男女恋爱自由,他们又不是那种专制的父母,强扭的瓜不甜,女儿的缘分,还是让她自己找吧。
只希望她在姻缘上能顺顺利利,千万别被那性子害得栽跟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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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时辰就踏进了午正时分。朴素珍陪着父母,在朴府的宴席厅迎接逐渐到来的客人。
今日朴灿烈请来的客人不多,但个个都是在大兴颇具声名的医药行掌事或东家。个别客人还带来了自家未成婚的年轻郎君和女娘,借这个家宴顺便为他们创造一个相看联谊的机会。
宴会设在朴府西北处一间宽敞的堂屋内。堂屋被数架屏风一分为二,男宾入左席,女宾入右席。
左右席两边朝外的拉门都可以打开,这样既方便了宾客们观赏户外的园景,又增强了采光和通风,令客人们参与宴席时的舒适感得到大大的提升。
可是,这样的布置也让朴素珍不可避免地直接对上孟鹤的目光。
朴素珍理都没理此刻正站在孟父身边,偷偷跟自己挤眉弄眼的孟鹤。她陪着母亲,将随男宾前来的女眷引到了右侧的女宾位,便在自己的位置默默跪坐下来,听母亲同旁人寒暄。
还有位重要的宾客未到,朴灿烈站在堂屋前,边跟孟氏药铺的东家孟昶聊着最近的时局变化,边等待贵客的到来。
“圣上便是圣上,臣子便是臣子,怎可颠倒乾坤,混淆阴阳。”孟昶愤愤不平道。
617年对大隋来说,也是风雨飘摇的一年。先是各地反隋的烽火开始逐渐蔓延全国;然后瓦岗军逼近东都,痛斥隋皇杨广十条大罪;最后连太原留守李渊都在晋阳起兵,剑指他们所在的大兴城。
孟昶只要一想到李渊和那些起义军,自己就控制不住情绪。他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乱臣贼子,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偏偏要造反兴事,坏了祖宗规矩。
朴灿烈只笑不语,他本就非大隋人,来大隋也没多少时日,谈不上对隋朝皇帝有多少感情。况且这种政局之事,又岂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置喙的。
就在孟昶口若悬河之时,一位面容儒雅的青年郎君被朴府管家引领着,从远处缓缓向他们走来。
“邱二郎,终于等到你了!”
朴灿烈和孟昶同时看到了他,他们赶忙停止交谈,两个年近半百的人,却都齐齐向这位年轻人拱手施叉手礼。
朴素珍觉得新奇,她循声看向那个走过来的年轻公子。只见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袭淡紫色绸袍。眉目间温润清雅,笑容恬静,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她的心中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的视线也定在了这郎君身上,竟一时挪不开眼了。
“孃孃,此人是谁?”朴素珍眼睛不动,竟侧了身去问身旁的母亲。
她用的是新罗语,倒也不怕身边的娘子听去了笑话她。
崔娘子看了女儿一眼,又看向那位已被丈夫引进了主宾席上的男子。她稍稍用手挡住嘴,凑近了女儿说道:“此人是大兴百年医馆善春堂的二东家,姓邱名乾湛。旁人都唤他邱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