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
在街边檐下树枝上或坐或站惴惴不安等候了一天的民众们终于看到紧闭的县衙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人马自内向外浩浩荡荡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嘴角含笑,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横在身前,端的是风华绝代气韵无双。
若是换在青州没有遭难之前,或许大家还有心情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但如今,没有人有那样的心情。
他们都关心林县令和淮南世子商谈之后的结果。
只除了一人例外。
离开了县衙,既没有去看有客来的进展,也没有就此离去的池鱼半躺在一间临街商铺的屋顶上,一只胳膊撑着身体,两只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走在最前的赵铎看。
啧啧,这就是赵铎啊,长得也不如何嘛,比起君墨来差远了,当然,比起里头那位顾司隶,就差得更远了。
许是商谈之后的结果令林思远很满意,从出县衙开始,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的笑意,面对赵铎时,也多了几分诚挚。
池鱼翻了个身,侧躺在屋顶上,身下凹凸不平的瓦片隐隐硌得她有些难受。
她闭上眼听了会儿赵铎和林思远说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场面话,没有半点实质,池鱼撇撇嘴,从屋顶上坐起来。
下一瞬就身形如风掠过。
赵铎察觉到了异样,没再听林思远说话,抬眼朝天上看了看。
黄昏的天空很美,云朵轻柔纤尘不染,远处有归家的鸟儿挥动翅膀。
赵铎弯弯嘴角收回视线,道:“客套话林大人就不必再说了,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回淮南去,就不多耽搁了。”
林思远自是连连应是,又祝赵铎一路平安。
有差役去酒楼找到了跟随赵铎一起的柴胡,在林思远说完这句话后,柴胡就牵着马出现在了赵铎面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护卫。
黑盔黑甲,气势森然。
街道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赵铎翻身上马行至队伍最前,队伍自行调换方向,他扬手一挥,锵锵声哒哒声就响彻朝阳城。
“真是吓人啊。”典使从林思远身后走出来,手掌轻抚心口,“比十六那尊煞神还要吓人。”
林思远嗤声,这两者的吓人可大不相同,还有...他微眯眼眸,淮南世子身后的这些护卫,看起来可不像是寻常护卫啊。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没有刻意而为,却总是流露出一股训练有素的味道来。
像极了那些敢杀人敢上战场的兵将,不过没有多少肃杀之气。
他拂袖转身,面对仍旧战战兢兢不敢懈怠的民众们朗声道:“世子宅心仁厚,不欲与我等计较,诸位乡亲大可放心,还望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先是一静,旋即互相拥抱蹦跳大喊大叫,更甚者是无声流下了眼泪。
看来大家这些日子都在受苦啊。
林思远叹口气,刚要抬脚带着人回县衙去向顾渊禀明此次事件的详情,那些蹦跳叫嚷激动不已的民众们就纷纷跪在了他的面前。
“多谢大人。”
“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要不是有大人在,我等就要没命了。”
……
暮色四合,一座小县城的街头万人跪拜叩谢,这样震撼的场面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自认为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典使亦是如此。
他站在林思远身侧,不止心在颤抖,手脚也在颤抖。
一辈子能有这样一次经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哪怕这些人跪谢的并不是他,但也可以装作是他,然后好好享受这短暂的瞬间嘛。
林思远伸手就近扶起民众,其他民众便跟着起身垂首而立。
“大家不必如此,这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大家以后在朝阳或是青州其他地方见到淮南的民众,记得多多谦让便是。”
众人齐声应是。
林思远迈步向前,人群如潮水向两边分散开来,留出一条可供三人并肩而行的道路让林思远等人通行。
典使几乎要竭尽全力才能稳住自己的步伐神态,他屏住呼吸走过长长的街道,余光瞥见身后的人群次第散开离去,这才拍着心口吐出一口气。
“大人,刚才真是吓死人了。”他凑近林思远,“我这心脏差点都跳不动了。”
林思远闻言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道:“那看来你这心脏还是很经吓的,一天差点吓死两次,到现在也还好好的。”
典使想起先前赵铎带着人离开后自己说的话,顿时扯开嘴角笑了笑:“说的也是实话嘛,确实吓人。”他略微停顿后又问,“大人,这件事真的就这么了结了?”
虽然他们一开始想的就是好酒好菜把淮南世子招呼好,然后趁着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在一筷一菜间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看来也的确是这样,但他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呢?
是他想多了吗?
“当然就这样了。你还想怎样?”林思远哼声,“淮南世子毕竟只是世子,不是官场之人,也没有入仕,无非就是仗着有个封王的爹。我该给的面子都给足了,该说的好话也都说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想怎样?让他带来的那些护卫,在顾司隶的眼皮子底下大开杀戒吗?”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
这席话刚说完,他们就走到了县衙门前,林思远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顾司隶,就匆匆往后宅去了。
典使没跟着去,他到现在看到那个小差役卫里还是有点打怵,尽管那个小差役每次见到他除了笑之外就没做别的...还是能避就避吧,那个顾司隶看起来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不喜欢被人打扰的顾渊此刻正头疼的看着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朵花。
花开得正好。
有浅淡香气钻入鼻翼。
“你不喜欢这花吗?”池鱼问,拿回来看了看,“我觉得挺好看的呀,你为什么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