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亲这件事情上,肖年比魏止还要积极,聘礼这一块她都没有插什么手,肖年就有模有样的准备齐全了。
上一次裴殊送到府上来的几个强盗佣人,魏止出于帮他们改头换面的好心,重新给他们编了个名字,从大到小分别叫作:阿福,阿禄,阿寿,小花。本来想给唯一的女性取名阿财的,可念及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还是应该起一个好听点儿的名字,于是她就给她取名小花。他们也都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这四人,魏止就想说,裴殊也的确是一个狠角色。阿寿是位断袖,想来这一点裴殊也清楚,一定是为了报复,所以她故意把阿寿的男人留在了王府,让他们俩终日相思不能相见。
每每看到阿寿为情所困的样子,魏止都忍不住对他投去怜悯的目光,真想对他说,忍一忍吧,待我迎娶郡主,你二人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再说回来,福禄寿花不愧是落草为寇过的,干起活来真是丝毫都不马虎。几天内,魏府上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深得魏止的赞赏。
明日便是去王府提亲的日子,魏止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却也没有整日忐忑不安。
落霞染透半边天的时候,魏止正坐在院里饮着小茶,吹着口哨,悠哉乐哉。
肖年最后打点完一遍聘礼,就赶来跟魏止汇报。
“庄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嗯。”魏止气定神闲的悠着扇子,看肖年精神抖擞的样子,不禁想问他,“怎么本庄主提亲,你这般喜上眉梢,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主人公呢。”
“肖年是为庄主感到可喜可贺。”肖年笑脸盈盈道。
“人道娶妻乃小登科,确实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魏止点点头,“你很希望我娶到郡主吗?”
“那是当然。”肖年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魏止摇着扇,饶有兴趣的看着肖年。
“因为郡主出身高贵,生得漂亮,关键是对庄主特别好。”肖年仿佛很喜欢裴殊。
说到“对庄主特别好”这里的时候,魏止心里突然咯噔了下,引发了她对裴殊的“好”的思考。
“想来庄主也十八了,老庄主和夫人在世的时候就希望你能早日成家,你死活不肯,虽然现在他们不在了,你成亲也是对他们在九泉之下一个莫大的安慰。”肖年语重心长的继续说。
魏止听着不禁长叹了口气,倘若父母健在,他们看到自己的儿子迎娶皇亲国戚的郡主,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害,明天什么结果还不知道呢。”魏止叹息道,起身,手背在身后望着绚烂的晚霞。
“肯定马到成功。”肖年声音里充满坚定。
“你又知道了?”魏止扬眉轻笑。
“就凭郡主对庄主的一片痴心,此事就错不了。”肖年无所不知的样子可爱的紧。
“也是啊,本庄主如此才貌双绝,她一心痴恋于我也属正常。”魏止自恋的抬手抚抚自己的头发,露出似笑不笑的嘚瑟样。
肖年捂嘴偷笑,“人家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还真是这样,庄主好事将近,脸上的欢笑都多了许多,玩笑话也多了。”
“本庄主素来就是个知足常乐乐观豁达的人。”魏止甩甩衣袖,又坐了回去,继续饮茶。
“我瞧郡主也是个至情至性的洒脱人士,与庄主当真是绝配。”肖年毫不客气的竖起一只大拇指,眉飞色舞的说漂亮话。
“那你说说,同样的洒脱,本庄主就能坐拥无数青睐,那堂堂郡主怎么就那么无人问津呢?”魏止有点明知故问了。
说这裴殊,长得不错,出身又如此矜贵,按理说提亲之人应该早把王府的大门踏破了,可眼看着她的姐姐、妹妹一个个都出嫁了,她还孤家寡人。唉,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唔……可能是郡主太贪玩,爱闹腾?”肖年谨慎的发表意见。他想来是这个原因跑不了,延宁郡主变化莫测的脾气、沾花惹草的性子跟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原则,当真不是一般男子能经受的住的。如此想想,他家庄主真非寻常人是也,不禁能经得住郡主的千锤百炼,还能将郡主拿的死死的,这本领在普天之下估计也找不到第二人。
“就这两样就不得了了。”魏止唉的一声,唉出了人生百态之感,“十九了还待字闺中,若她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被指指点点得坐不住了。”
虽然现在裴殊也被指指点点得不少,不过人家早已练就铜皮铁骨之身,流言蜚语根本不能伤她分毫。这一点,一个字,强。
“若郡主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许未必会是现在这个个性呢?”肖年认真的听,慎重的想,大胆的说。
魏止被肖年这一说,也引起了联想,说不定真如肖年所说,裴殊若是寻常姑娘,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说不定早就嫁作人妇相夫教子了。
不过,何来如果?
“唉,这辈子别想了,下辈子吧。”魏止扇子在空中一挥,一本正经的说,“我猜这郡主是到了恨嫁的年纪了,又碰巧遇上了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又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本庄主,顿时一见倾心,芳心暗许,不能自拔。为了尽快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让自己孤独终老,可不得死死抓住本庄主不肯松手了!”
“听庄主的话,像是造福了郡主似的。”肖年打趣道,打心眼里佩服魏止的脸皮,她也就在他面前神气神气,到了郡主面前,上面的这段话怕是一个字儿都不敢吐。
“不不不,我不仅是造福了郡主,还造福了广大的未婚男同胞啊!”魏止险些普渡众生舍身取义的伟大精神感动到,“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就舍己为人这一次吧,都不必谢我了。”
肖年就暗暗笑着,也不说话,默默看着魏止声情并茂的自导自演。
……
提亲这日,日头好得让人头晕目眩。魏止坐在马车里,手心居然热出一层薄汗来,叫她一遍遍的擦。
马车就这么咣哧咣哧的行在宽敞的大道上,后面跟着浩浩汤汤的聘礼群,红红火火好不惹眼,一路上街头的百姓无不喜闻乐道交头接耳。
在肖年向车内的魏止说“王府到了”的时候,魏止的心弦猛地紧绷。昨日明明还气定神闲的,到了今日居然有些子紧张了,魏止自己都惊然。
下了马车,便看到门口的守卫已经换成两个面色温和的小兵。魏止上前打点,其中一人也就十分配合的进门通报去了。
等待中的短短片刻,魏止已然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嘴里头时不时的发出“唉”“嗯”“噫”的拟声词。肖年见她这般神经紧张,就好心凑到耳边安抚她的焦躁心情,谁知人家眼一瞪还不承认,肖年也就默不作声了。
不过多会儿,魏止就被请了进去。
正堂敞亮,奢华大气,井然有序,纤尘不染。
魏止进入正堂的时候,业亲王裴煊昱并没有直接接见,而是让她先等等。
魏止却如坐针毡,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左右四下来回张望,将这正堂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好一通审视。
王府大院果真是不同于普通人的庭院,奢华气派自不必说,单说这气韵就非常人可比拟的。
魏止忍不住“嗯”的点头,原来这就是裴殊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咳咳——”
王爷驾到。
“小民魏止,见过王爷。”魏止立马起身,向裴煊昱毕恭毕敬的叩拜。
“起来吧起来吧。”裴煊昱掩嘴轻咳一声,挥挥水袖对魏止说。
魏止遂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偷看这位业亲王的尊容,浓眉大眼、苍髯如戟、慈眉善目,第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忠厚老实的王臣。这给魏止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你这是……”裴煊昱抬手指着魏止身后的聘礼,暗示的问。
“晚辈不才,今日斗胆亲携聘礼上门来向延宁郡主提亲,望王爷不弃,玉成好事。”魏止又拱手出来,如此平铺直白的表明来意,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虽说王爷看上去和蔼可亲,可未必就能看得上她这个不起眼的……“女婿”?
“殊儿……”裴煊昱捋着他的大胡子,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温润公子,“你与殊儿可有过善缘?”
裴煊昱常在心中无比哀叹,他的这个二女儿的刁蛮任性飞扬跋扈是出了名的,别说方圆十里,就算上整个芦州城估摸着都没哪位青年敢登门提亲。眼下居然有个如此俊俏的翩翩少年郎勇敢的主动前来提亲,他不禁被感动到了。
“王爷英明,晚辈数日前曾与郡主在花州褚县相识,当是时,晚辈便对郡主一见倾心,下定决心此生非郡主不娶!”魏止就像体内的血液一股脑涌上脑袋,假话说起来毫不脸红,还很有几分真心的样子。
裴煊昱的眼睛随着魏止的慷慨陈词逐音递张,魏止大胆猜,王爷这是被自己的勇气和真心给拿住了。
“那魏公子你家住何方?年方几何?家里几口人?田里几亩地?身上几两金?”裴煊昱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积极。
魏止被裴煊昱这一连串的追问搞得瞠目结舌,想不到堂堂业亲王问的问题也跟街上那龅牙女如出一辙。
“晚辈生长于花州褚县,愿为郡主迁户芦州,年纪今年正十八,家里已无长辈,在花州有良田百顷,名下有祖辈创下的钱庄一座……晚辈对郡主的真心天地可鉴!”自报家门之后,魏止生怕裴煊昱嫌弃自己的低微,特地加了最后那一句。
“哦……并无功名吗?”裴煊昱说话慢慢的,但总是可以一针见血。
“并无……”魏止心寒了,王爷一下就问中了她的短板,看来这事又悬了……
“哦。”裴煊昱简单扼要的吐了一个冷冷淡淡的哦。难怪这小子敢一腔热勇上门提亲,原来是外地来的,大概是还没弄清楚殊儿的性格为人吧……
正在魏止七上八下的时候,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拉扯声。
“父王——父王——”
“郡主,您不能进去。”
“你走开!”
“王爷在见要客,您不能进。”
“你再敢拦我,我剁了你!”
“……”
魏止汗颜,能这样专横的,除了裴殊怕是没谁了。再看看堂上正襟危坐的裴煊昱,已然黑了脸。
“父王!”裴殊已经风风火火的提着裙裾跑了起来,路过魏止的时候,对她调皮的眨了个眼,冲到裴煊昱的面前抱住父亲的胳膊。
“你这丫头,跑来做什么?”裴煊昱嗔怪道。
“我听说今日有人来向我提亲嘛,我想看看。”裴殊摇着裴煊昱的胳膊撒娇。
“你也知道是来向你提亲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矜持一点吗,这么没大没小的横冲直撞,成何体统?”裴煊昱瞪着裴殊,偶尔抬眼看一下魏止,又降低声音对裴殊说,“你这个样子会把人家吓跑的!”
“不会,子卿对我死心塌地,誓要非我不娶,我二人乃情投意合两心相悦!”裴殊起身,走到魏止身边,又一把抱住魏止的胳膊,“你说是吧,子卿?”
魏止全身僵住了,看到裴煊昱老脸乌青,她简直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了,只得心虚的答一个“嗯”。
“哎呀,裴殊!你你你……”裴煊昱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又拿手遮住脸,“你丢不丢人哪,哪能大庭广众之下跟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反正她早晚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拉拉扯扯,我还可以亲亲抱抱!”说着,裴殊撅起嘴巴就要亲过来,被魏止狠心的一掌推回去。
“姑奶奶你消停会儿!”魏止气的直咬牙。
裴殊心不甘情不愿的哦了一句,在魏止耳边轻声耳语:“那留着以后……”
“裴殊!”裴煊昱又气狠狠的拍案而起,这次气的更厉害了,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好像上气不接下气了,“你将我这老脸,将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郡主她……她无心的。”魏止吓坏了,生怕把王爷气过去了,到那时红事不成白事就,那就惨了。
裴殊跑过去扶住裴煊昱,给他顺着气,“父王,你何必呢?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裴煊昱半躺在椅子上,抚着胸口,有气无力道。
“那你让我嫁给魏止就好啦。”裴殊做出欢天喜地的表情。
这下好了,王爷又气伤了,恨不能打死这个不知礼数的裴殊。
“哪有女孩子当着男方的面自己吵着嚷着,死活要嫁的!”裴煊昱要气哭了,颤抖着食指对魏止说,“你……你先回去……”
魏止一脸茫然,这就回去了?那婚事呢?王爷也太草率了吧!
就这么,魏止满满当当的来,空空荡荡的回了。
回去的路上,魏止忍不住腹诽:“哪有这样的,我抬着聘礼去提亲,婚事没表示呢,礼倒是收下了!”
“我看,王爷应该是默许了。”肖年说。
魏止毫无底气的叹息。
“郡主都那么主动了,王爷也不能那么狠心吧?”肖年有理有据道,平日都是听人说郡主怎样怎样,今天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魏止却说:“要我说,若是王爷想裴殊孤独终老,待成老姑娘,那他就别点头。”
肖年讪笑不说话。
“你看看,方才裴殊把她老爹气成什么样儿了!别说是王爷,我都被她气的乱蹦……肖年,现在我觉得你上次说的那个传闻第一版才是正版!”魏止倒有点刚正不阿的架势。要她看来,裴殊这个样子委实难嫁,估计除了她这个冤大头,没人敢娶了吧。所以,王爷还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