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下之幸

银惜只笑,却不敢言。

皇上之前对贵妃那么好,到底是为了麻痹苏家,还是对贵妃有那么一丝情分呢?

若说是前者,苏家多是文官,手中又没兵权,他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若说是后者,他想要弥补贵妃,如今又为什么对贵妃如此冷淡?

她不想问,也不敢问。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与她无甚关系的答案去惹恼皇上。

“其实宫里的女人,有几个不聪慧的?可她们的聪慧用错了地方。”祁栩望着前方,幽幽开口。

“就像贵妃,她是潜邸旧人,自八年前就一直侍奉在朕身侧,她做了不少错事,朕都念在旧日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她不知悔改,竟然对朕的孩子下手。”

“惜儿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贵妃?”祁栩说着,将问题抛给了她。

银惜哪敢说这些,忙推脱道:“妾身不敢妄言。”

祁栩的样子,明摆着不信她说的,敢给他甩脸色看的人,竟然会怕这个。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银惜堆出一个讨好的笑:“皇上别打趣妾身了。”

她是胆子大了点,但是她又不蠢,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太对劲,而且皇上和贵妃那么多年的情分,她置喙算什么事。

祁栩沉吟片刻,说道:“贵妃性子倔强,决计接受不了一夜之间从高门贵女变成罪人之女,但苏家这个多年的蛀虫,朕是非除不可。”

“苏家腐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朕登基之时,碍着贵妃的面子,只处置了苏家长房,本欲警醒苏家,没想到苏家反而变本加厉,仗着贵妃作威作福。”

“苏家不除,百姓不安。”

“皇上圣明,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是百姓之福,天下之幸!”

银惜立马跪下,极尽阿谀奉承。

龙椅上的帝王将目光落在阶下跪着的妃妾身上,几分探究、几分审视,他似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到恐惧、同情或是幸灾乐祸,但意料之外地都没有。

她只是跪着,恭敬地说些“皇上圣明”之类的漂亮话,好像她只是一个心中只有皇帝,一味盲从的痴人。

可祁栩知道她不是,她是很聪明的,只有聪明人,才会共情他人。

兔死狐悲,他本以为她会感到唏嘘,会从贵妃想到她自己,会觉得他薄情寡义。

她是不够聪明,还是太聪明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静得银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膝盖跪得酸麻,可她不敢动。

她不知道皇帝叫自己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只能等着,等他的示下。

“你回去吧,过几日朕再去看你。”祁栩收回视线,面上又染上几分笑意。

“是,妾身告退。”银惜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退下。

她出去的时候,正遇到来喜带着一个男子进去,只看衣着,像是朝臣,银惜行了一礼,仍走自己的路,并不多言。

那男子倒是看了她一眼,但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走进殿中,弯腰行礼。

“来了。”祁栩淡淡道,“不必多礼,怎么样了?”

“人都安排好了,苏家人逃不了的。”风禾神情严肃,瞧着忠心耿耿。

“现在还没定罪,别闹出人命来。”祁栩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下去。

“微臣明白。”风禾点头,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册子,“这是微臣在苏安则书房找到的,俱是与苏家往来亲密的朝臣或是商人。”

祁栩接过,浅翻了翻,冷笑:“还真不少。”

“几十年的世家了,这些人脉也不算多。”

“是啊,几十年的家族,先帝把他们养得脑满肠肥。到朕这里,多年谋划,终于是铲除了。”

祁栩把册子置于书案,随手拿起案上已经凉了的茶。

“这只是第一步。”风禾轻笑,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再有五年,朕必给天下一个清平盛世。”祁栩静静看着杯中茶叶漂浮,仿若那不是茶叶,而是天下大局。

“皇上圣明,有皇上这样的君主,是天下之幸。”风禾拱手行礼。

祁栩却是笑了,抬眼道:“你这话姜美人刚也说过。”

风禾一怔,开口询问:“姜美人?是刚刚出去的那个?”

祁栩微微颔首。

“皇上好像很喜欢她。”风禾道:“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不需要。”祁栩把茶水倒进花盆,唇角的笑容仍旧风光霁月,“宠物嘛,听话有趣就够了。”

风禾了然地点头,这才是他认识的皇上,一个自小坎坷、不被疼爱的人,哪来的那么多感情分给他人。

“好了,你去忙吧。”事情说完了,祁栩便开始赶人。

风禾听命退下。

祁栩坐回自己的位子,又唤来了来喜。

来喜垂首立于阶下,静静听着帝王的吩咐。

“贵妃禁足,但份例照给,不可克扣。”

“是。”

“把她宫里的宫人都换了吧,就说是换些更好的,乐珠给她留下,随意挑选即可,若有人想往里安插钉子,你不必管,随他们去。”

“……是。”

“下去办吧。”

来喜忙不迭地告退,到了昭阳殿外,这才敢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身边亲近的宫人都换了,这贵妃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舒坦。

但他不敢多言,只能照着皇帝的吩咐去办。

之后不过两月,苏家的罪状就被查的明明白白,苏家成年男丁一律斩首,包括贵妃的父亲和弟弟。苏家女眷充入教坊司,其余人流放岭南。

不光苏家,还牵连了不少官员,一时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官场之风,倒是清廉了不少。

贵妃得知此事,拼死也要闯出迎玉宫,可皇上并没有去见她,却也没有动她,仍让她做贵妃,只是不能出迎玉宫。

……

迎玉宫。

昕贵妃枯坐着,望着窗外飘雪。

两月下来,她已是形销骨立,面色苍白如纸。

乐珠掀开帘子,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她将托盘放到昕贵妃面前,替她倒了一杯酒。

“娘娘。”她轻唤。

昕贵妃没有回头,只是喃喃自语。

“他为什么不杀我……”

“许是……皇上对娘娘还有几分真情……”乐珠说着,声音就渐小了下去。

“你自己都不信,对吗?”昕贵妃侧头看向乐珠,“他杀了我全部亲人,还差一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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