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告白

“毒?什么毒?”银惜一愣。

“还看不出来是什么毒,但总不是普通的毒。”那老郎中打开药箱,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有手帕吗?”

“有。”星北忙拿出了随身带的帕子递给他。

老郎中接过,道:“老朽接下来要给他拔箭,女眷还是先出去为好。”

“好。”银惜自觉地带着星北出去了。

禾澜抿了抿唇,“那我给您打下手。”

“不必了,有他在就行。”老郎中指了指那小厮,人多反而碍事。

“……好吧。”禾澜也不强求,当即和银惜一起出去了。

……

银惜出了屋子,内心忐忑不安。侍卫首领走上前来,“娘娘,那刺客自尽的太快,身份暂时辨别不出来,已经吩咐下去让百姓们认了。”

“……知道了。”

“娘娘,这次是我们失职,请娘娘责罚。”侍卫首领说着就跪下了。

“……那就罚你们两个月俸禄。”

“是,卑职领罚。”

“下去吧。”银惜摆了摆手,仍望向屋内,那里面安静的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拔箭。

禾澜叹了口气,也很是担忧,但他仍不忘了安慰银惜:“顾大哥是好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姐姐放心吧。”

“好人?”银惜喃喃自语,他是好人吗?他是祸害还差不多,祸害遗千年,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死吧……

“是啊,顾大哥是好人。他虽然当时退了亲,但后来帮了我许多,问兰治病的钱也是他出的。”

银惜听到这里,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问兰治病的钱是……”

“是他出的,他说本来想让娘不要卖你,可谁知道他凑够钱的时候你已经跑了,但他还是把钱给了娘……要是没有那笔钱,也许问兰真的就扛不过来了……”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禾澜挠了挠头,有些心虚:“顾大哥不让说,他说他无意于你,但退婚终究是他对你不住,他是在……道歉。”

银惜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她看不懂顾函了,明明他是利益至上的人,明明退婚也是他做的,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他不是没有良心的吗?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复杂!

银惜正恼怒着,那小厮就推开了门,“好了。”

“这么快?”银惜又是一愣,不仅快,而且她没听到什么声响啊,顾函……他不疼的吗?

但是既然好了,那她便进去看看,于是银惜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了进去。

顾函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却是一片冷汗。老郎中忙忙碌碌地捣腾着什么,一脸凝重。桌上放着那支箭,还有一堆棉纱布,纱布上一片黑血……

“他的毒……”解了吗?银惜迟疑了下,并未问出口。

“这毒……无解。我只能配些药,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怎么会无解?”银惜皱起了眉头,那他岂不是替她死了?

“这毒应是叫含烟醉,因中毒者死前会如喝醉了一般面色绯红,神志不清而得名,中毒者最后呼吸衰竭而死……这毒早销声匿迹了,若非老朽小时候接触过,也未必认得出来。”

“这毒的解药里别的好说,但有一味火阳草,世间难寻,只有南边的那些国家可能还会有,但这位公子等不到那时候啊……最多一个时辰,他就要毒发了……”

银惜越听心越沉,真的没得救了吗?火阳草……她也没听说过,宫里会有吗?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南边的国家,檀溪不就是南边的国家吗?前些日和亲,檀溪使臣送了不少珍稀宝贝过来,里面会不会有火阳草?

“星北,你快回宫,去查查前些日檀溪送来的礼,看看里面有没有火阳草,快去!”

“是!”星北得了吩咐,忙出去了。

那老郎中见她好似真的能弄来,又叫婢女回宫,自知她是宫里的贵人,不敢怠慢,于是道:“老朽这就去拟方子,抓了来熬续命的药,能拖一时是一时。”

“去吧。”

老郎中带着那小厮出去了,一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银惜朝顾函走过去,站在了床边,她想问问顾函那么做的理由,毕竟再不问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可是她又怕说话会加快他的毒发。

还是顾函先睁开了眼睛,虚弱一笑,道:“坐吧……”

银惜这才在床边坐下。

顾函嘴角噙着笑,好似根本不在乎自己可能要死了,他只是望着银惜,眼神那样眷恋。

“你……”银惜张了张嘴,艰难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身体比脑子快,我要早知道要死,就不救你了……”顾函虚弱地笑了笑,话音也有气无力。

“要死了还开玩笑。”银惜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故弄玄虚,嘴硬的跟石头一样。

“你不是一直想我死吗……我现在真的快死了,你怎么不高兴?”

“我是想你死,但你要死在我手上,我才不想欠你人情。”

顾函费力一笑道:“那真是……对不起你……我可能熬不过去了。要不,你现在捅我两刀……也算是你杀的……”

银惜没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开门见山地问:“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没……”

银惜打断了他的狡辩:“我都知道了,禾澜都和我说了。”

顾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笑:“不重要,你知不知道,都一样……”

“不一样!”

又是许久的沉默,顾函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他的手是冰凉的,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

“难不成,叫我告诉你,我退了婚,却断不掉感情吗?”

顾函抬起头盯着她看,眼眶微红,唇边挂着自嘲的笑,全然不同于平日的玩世不恭。

禾澜表情倏地一僵,盯着顾函拉着银惜的手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的手看出一个洞来。

顾函或许注意到了,或许没注意到,但他全然不顾,只接着说:“从小你就对我冷脸,所以我接近你,我想,你凭什么对我爱答不理?但即使我后来哄得夫子给我们定了亲,你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松动。”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更加拼命读书,还故作轻松,就是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你父亲死了,我娘要退婚,我没拦着,因为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是非你不可,那就、那就分道扬镳又如何?”

“我娘散播了那些谣言,我也没阻止,我想着,也要让你付出代价,我那时候就那么坏了。可是后来啊……怎么就忘不掉你呢……长大了,成年了,才知道这种感情叫喜欢。”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一连说了这么多,脸色更加苍白了,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不甘,眼角甚至氤氲了泪花。

“那些年,到处都是你的身影。我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我想等你出宫娶你……可你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呢。”

这句话毕,他眼角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禾澜攥紧了拳头,他从没见过顾函落泪,就算是他母亲去世之时,他也没哭过。

银惜一阵恍惚,她听见自己问:“若不是要死了,这些话你还要藏多久?”

“……不知道,没有用的话,我不想说。”

“你真是……”固执的要命。银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泪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未等顾函回答,她就接着说:“因为你的书总是读的比我好那么一点,我不喜欢你比我强,抢走了父亲的目光和赞誉。”

听到这话,顾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像是在笑自己的命运,笑自己弄巧成拙,渐渐的,银惜也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哭。

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

“竟是这样的理由,老天在捉弄我……姜凭栏……下辈子,你能不能喜欢我一次?只有一点也行……”

银惜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安慰他的话。

“……不行吗?只要一点也不行吗?”顾函看着她的眼神那样脆弱,带着绝望与痛苦,“你还真是狠心。”

但随即,他又笑起来,松开她的手,用颤抖的指尖擦拭过她的眼角,一片湿润。

“没关系了。起码这一刻……这滴泪……属于我。”

“你是在乎我的,不然怎么会哭呢。”他喃喃自语,却是说给自己听的,然后他露出一个恬然的笑容。“下辈子,我不会再放手了。”

银惜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谁知道下辈子他们还能不能遇见。

“那你就更不能死了。”银惜的声音有些沙哑和苦涩,“你现在就死了,等我投胎,你就是老头子了。”

“……那我下辈子早点死,下下辈子再与你的下辈子相逢。”

说了这些话,顾函的精神已经不大好了,他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呼吸也略微急促了起来。

这是那郎中说的临死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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