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惜躺下来,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个混乱的梦。
梦里,她没有进宫,留在了那个逼仄破败的小院,院子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那股梅雨季节潮湿的霉味,她的母亲坐在雨中,不停绣着她的绣品,即使被雨水打湿也浑然不觉。
她最小的妹妹,问兰,还在襁褓之中,被放在一旁,发出凄厉地尖叫,没人理她,她就自己爬了起来,踉跄着走起来。
禾澜站在不远处,拿着锄头在地上不停刨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银惜听不清,但总不是什么好话。
银惜愣愣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凭栏。”
突然有人叫她,银惜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心里突然一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男人走到她面前,笑容温柔,“别哭了,我的凭栏哭起来都不好看了。”
说着,他伸手擦去了银惜脸上的泪水。
银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唤了一声:“爹。”
“爹永远在你身边,不用伤心。”他又笑了笑,身影逐渐消失。
银惜伸手去够,却是直接穿过了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再一次离去,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凭栏!”又是一道男声,但她已没力气去看,那人不知何时就到了她面前,笑嘻嘻地问:“凭栏,我以后娶你做娘子好不好?”
银惜这才微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个面容俊秀的少年,道:“滚。”
他像听不到一样,又凑了过来,却在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就消失了。
“凭栏!”最后喊她的尖锐的声音是她的母亲,她听见那又像哭又像怒吼的声音道:“死丫头,又去哪勾引男人了?肚子都大了?你个赔钱货!”
银惜便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不再像是四五个月的样子,反而像是八九个月般大,沉甸甸地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娘说着,就朝着她爬了过来,她娘刚才还健全的双腿不知何时就没有了,只剩下半截身子,还流着血,伤口平整,像是被利器切开的。
她用两只手爬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针和绣品,银惜看了一眼,那上面绣的是一个拿着哭丧棒的黑鬼,随着她的爬动晃来晃去,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娘爬过的地留下一片血水,被雨水冲刷地到处都是,银惜却闻不到血腥味儿。
她一边爬,一边还喊:“死丫头,早知道就把你卖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再往后的话银惜便听不清了,因为她醒了。
银惜醒过来愣了许久,她手脚发凉,额头冒出细汗,心口憋闷至极。
“娘娘?你怎么了?”星北察觉到不对劲,问了一句。
“我没事,做了个梦。”银惜闭了闭眼,并不多说。
这个梦……太诡异了。
她爹从不会那样温柔地和她说话,顾函不会那样笑嘻嘻的,她娘虽然不喜欢她,也不会这样泼妇一般骂她。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想哭,想着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伤春悲秋的人。
星北怕她把事都憋在心里,于是和她扯起了闲话,银惜听了几句,又发起了呆,星北见状,也只能无奈地住了嘴。
……
这样过了两天,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银惜一大早便起床,到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她这两日实在没什么胃口,往往都是逼自己吃几口又吐出来,睡觉也常有奇怪的梦,一时间憔悴了不少。
“姜修仪这是怎么了?这样困倦,昨夜也不是你侍寝啊。”萧似宓乐得看她不好,哂笑一声,开口嘲讽。
昨天皇上留在了景嫔的飞雪轩,还让人把大皇子接过去住了一晚,好叫她们母子团聚。
难不成姜氏是吃醋了?萧似宓这样想着,更觉痛快,她得宠了那么久,也该难过难过了。
银惜知道萧似宓是在嘲讽她,可她最近几日神思倦怠,实在懒得和她打嘴仗,反倒是清贵人,最看不得她受欺负,反唇相讥。
“姜修仪是怀着孩子辛苦,沁充容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懂?到底是没怀过孩子,不懂得其中辛苦。”
萧似宓冷哼一声:“难道你怀过?”
她倒是想怀,但皇上一个月才召她一次,她去哪怀?
都怪那个该死的姜银惜,就会迷惑皇上。
“我没那个福气,但我日日看着,总明白一些。”清贵人看向银惜,微微一笑。
银惜勉强打起精神,回了她一个微笑。
陶贵人轻轻推了推茶杯,疑惑道:“修仪娘娘不舒服吗?我看云妹妹脸色也不大好看,事关皇嗣,还是要多注意啊。”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又都看向被忽视了的云贵人,正如她所说,云贵人脸色也有些苍白。
“还真是。”洛夕菡仔细端详了云贵人片刻,略微关切地问了一句:“找太医看过了吗?”
“太医说没事,是正常的,只是我身子弱罢了。”云贵人摇了摇头,难掩虚弱。
“身子弱便要多进补,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补品,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去。”洛夕菡道。
“墨嫔和云贵人还真是姐妹情深啊。”萧似宓阴阳怪气了一句,“也是,你现在不得宠了,总得给自己找个着落。”
她一向讨厌洛夕菡,得宠的时候高傲也就算了,现在都被皇上厌弃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
洛夕菡只淡淡瞥了萧似宓一眼,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她太得宠了,于是身边的所有人就都是好人,现在失了宠,就能看出人心了。
她几乎得罪了整个后宫,只有云贵人,清贵人,还有姜修仪对她和善些。
她虽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却也不是冷血之人,既然给了她一分善意,她总要回报回去。
她是厌恶极了皇上将她当做替身,但这不干旁人的事,稚子无辜,云贵人无辜,她不希望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出什么事。
还有姜修仪……她不想去面对姜修仪,但也绝不会怨怼于她,姜修仪曾那样语重心长地提醒过她,这一切只是皇上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