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新妇回门。
冗长的宫道上,盛装打扮的令辞与顾函并肩而行。
按照规矩,他们现在应该去昭阳殿拜见皇上与皇后,然后再回她一直居住的宫殿见楚太妃。
令辞一边走着,一边想,银惜会不会也在?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想再见见她的朋友。
想到这里,令辞微微侧过头,出声警告:“待会你最好得体些,若是敢露出一丝不满,别怪本公主回去收拾你。”
她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公主吩咐,微臣自然从命。”
顾函望着前方,淡淡回道。
这条路他以前也走过,却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太阳渐渐高悬,日光斜射下来,侍女撑了伞,将他们笼罩在阴影中。
不久,入眼是熟悉的昭阳殿。
待小太监通传过后,槿儿与桂儿引着他们进去。
令辞其实不大熟悉昭阳殿,先帝在时,她受宠,倒是没少来,但那时太小,她已不记得了。
她与皇兄关系一般,自皇上登基后,她几乎没再进过昭阳殿的门。
只两个月前,她求皇兄将顾函选为自己的驸马时,她进了昭阳殿。
不知不觉,他们已到了殿内。令辞收回思绪,按着规矩行礼。
“平身。”
两人起身,令辞悄悄看向四周,令她惋惜的是,银惜不在。
顾函与她是同样的心思。殊不知银惜就是不想看见顾函才没来。
听过皇上与皇后的教诲,令辞又与顾函一同见了楚太妃。
楚太妃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以为令辞是真的喜欢顾函,再加上顾函才貌双全,又表现得谦谦有礼,她便也很喜欢顾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对待。
令辞看着都有些酸了。
顾函并未因楚太妃的喜爱而露出一丝狂悖之意,反而更加谦逊小心,使得楚太妃更是满意这个女婿。
趁着楚太妃注意不到的间隙,令辞狠狠瞪了顾函一眼,顾函只当做没看见,神色仍然平淡。
……
映月宫。
“无忧长公主和驸马出宫了吗?”银惜翻着书页,问道。
“刚出宫。”星南回答,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娘娘向来与无忧长公主交好,怎么不去昭阳殿见见她呢?”
“累了。”银惜只是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星南挠一挠头,不太明白,但也没多问。
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星北提着裙摆,匆匆走进,神色有些复杂:“娘娘,太后娘娘崩了……”
银惜一怔,正要翻页的动作一顿,她将书放在一旁,敛眉问:“怎么死的?”
她与太后最后一次见面已是一两年前了,但记忆仍然清晰。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疯狂而冷血的女人是如何咒骂他们,如何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星北道:“说是久病不治……”
银惜点头,她当初是让人不必对她太好来着。
太后虽是皇上的生母,可她对皇上,对她,皆是有仇无恩。
她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自然会落井下石。
“皇上那边怎么说?”
太后崩逝,是整个大周的大事。
“还不知道,皇上已经往静慈宫去了,我们要不要过去?”
“去,自然是要去的。”银惜眼眸一转,便打定了主意。
太后死了,她的丧仪自然要人操办,只是不知道这个机会,皇上会不会给她。
她已经执掌后宫许久了,如今也算是驾轻就熟,但终究甚少露面。
这次是个好机会。
太后的丧仪,宗室亲贵,品阶够得上的诰命夫人们,都要进宫跪拜哀悼,若能由她来主持……
银惜敛了神色,叫星北来梳妆更衣,又叫了轿辇,直奔静慈宫去了。
她到的时候,皇上已经到了,安贵妃与景昭仪陪在他身侧,皇后倒是未见。
银惜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步伐虽快,却丝毫不乱,仪态万方。
“参见皇上。”
祁栩转过身,伸手拉着她起来:“你来了。”
明明是初夏,他的指尖却是冰冷的。
安贵妃与景昭仪也随着他转身,景昭仪朝银惜盈盈一拜:“昭贵妃娘娘万安。”
“姐姐无需多礼。”银惜客套了一句,又对安贵妃点了点头。
安贵妃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银惜这才将视线移回祁栩身上,见他虽感慨怅惘,却没有伤心的神色,银惜才放了心。
“皇上,臣妾已经听说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办太后娘娘的丧仪?”
“她是朕的生母,这是永远不会变的。”祁栩握着银惜的手,垂眸静静看着,“朕会给她一个盛大的丧仪,举国齐哀。”
“皇上孝心,天地可鉴。”银惜手上微微用力,握紧他的指尖,用自己的温度暖他。
祁栩心头微动,看向她的眼眸愈发温柔:“嗯。”
一旁的安贵妃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她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故作为难:“皇上,虽说如今昭妹妹协理六宫,可太后丧仪这么大的事,还是请皇上慎重考虑吧。”
“你的意思是?”祁栩声音清冷。
安贵妃笑容温婉,像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臣妾并非不相信妹妹的能力,可是这不是一般的小事,还是要皇后娘娘主持才能服众吧?”
“既然昭贵妃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能让她主持?你也清楚皇后身体不好,难不成要皇后带病忙碌吗?”
安贵妃一时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臣妾并无此意,皇上若是担忧皇后娘娘的身体,大可让妹妹从旁协助皇后娘娘啊……”
祁栩冷笑:“只昭贵妃一人又如何?谁敢不从?你吗?”
安贵妃忙跪下陈情:“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怕会有流言蜚语,皇上明鉴,臣妾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啊……”
她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但祁栩并不吃她这套:“流言蜚语?你倒说说,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是说朕宠妾灭妻,还是昏庸无道?”
“……臣妾不敢。”安贵妃咬着唇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什么。
祁栩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回你自己宫里去,禁足一月,把《女则》《女戒》好好抄上几遍!”
安贵妃猛地抬头,眼中点点泪光,颇有几分委屈:“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
景昭仪亦跪下替她求情:“皇上,安贵妃娘娘不是有意惹皇上不快的,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请皇上看在与娘娘多年的情分,饶过娘娘吧。”
“你若是想跟她一起禁足,就尽管求。”祁栩打定了主意要给安贵妃一个教训,哪是那么容易松口的,他厌烦地吩咐下去:“带安贵妃回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安贵妃心里明白是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她被宫人搀扶着站起来,朝祁栩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只是心中将银惜骂了个狗血淋头。
景昭仪只犹豫了一瞬,就跟着安贵妃一起走了。
银惜看着她们两个离去的背影,缓缓勾起唇角。
“开心了?”祁栩捏了捏她的手,笑着打趣。
她这两日总是闷闷不乐,许是因为令辞嫁了人,再见面就难了吧,如今总算是让她开心些了。
“皇上这般向着臣妾,臣妾自然开心。”银惜与他对视一眼,又缓缓低下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开心就好。”祁栩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心头莫名的烦闷散去,只余下满腔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