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令辞之后,银惜回了映月宫,刚一进宫门,就有一小宫女过来和她说皇上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这个小宫女银惜是认得的,是她升贵妃位的时候司侍处挑来的二等宫女,那些人里面数这个宫女最标致,她就多留意了些。
她记得她是叫寒月。
“本宫知道了,你们今日也辛苦了,活计做完就去休息吧。”银惜婉言道。
寒月愣了下,随即笑道:“谢娘娘。”
银惜没再停留,径直走进了殿中。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气温降了下来,不再燥热,殿中原本摆放的冰块已经化成了水,但宫人大多忙碌,还没来得及搬走。
祁栩坐在靠窗的躺椅上,那处躺椅是银惜最喜欢的,铺了柔软的绸缎,躺上去不会觉得硌,若是冬天,还要再铺一层狐皮,更是温暖。
银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上面捏走他手里的奏折,在自己面前摊开。
祁栩抬眼看着她,微勾唇角,自然而然地纵容了她的僭越。
“衢州宁安县官员任免……”银惜看了两眼,就还给了他,不满道:“这点小事也给皇上看。”
祁栩轻笑,将折子放到一旁,拉过她的手,打趣道:“比那些请安的折子好多了。”
“也是。”银惜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对着祁栩眨了眨眼,惹得他心头一跳,挺翘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刷过他的心。
她道:“臣妾要去沐浴,皇上一起吗?”
“既然惜儿盛情邀请……朕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祁栩揽着她坐在床上,他们的头发已经用吸水的棉布细细擦过许多遍了,但还未彻底干透。
银惜捻着他的发丝,喃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说臣妾,会有机会和皇上结发为夫妻吗?”
“不急。”祁栩从容道,是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又如何呢?反正在他心里,只有她是唯一的妻子。
银惜沉默片刻,哄好自己,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臣妾还是和皇上享受今夕欢娱吧。”
祁栩拍了拍她的腰,安抚道:“你忙了这么多天,是该好好歇歇了,眼下的乌青那么重,就算事务繁杂,也可以分出去一些,何必都自己做了呢。”
“这是臣妾第一次负责这么大的事,臣妾想尽可能做的好。”
“你确实做的很好,这些事交给你,朕很放心。”祁栩明白,她不想让旁人看轻了去,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太过要强。
其实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只享受,享受贵妃的身份地位,享受他的偏爱,享受各地珍宝贡品,只做一个得宠的贵妃,将事情都给皇后做去。
或者,她完全可以当一个什么都不管的皇后,把后宫事务全都交给下面的嫔妃,反正她们出身官宦世家,自幼都学过管家之事,比她什么都没学过的肯定是强多了。
祁栩知道,他扛不住她的泪水和恳求,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想方设法的给她弄来。
就算是皇后的位子,她哭一哭,求一求,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改立皇后。
他没办法,谁叫他动了心,且拿不回来了。
但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她想要权力,也知道身在其位就有要承担的责任。
就算是从头学起复杂的宫务,她也从未在他面前诉过一句苦,只是自己加倍努力去学。
祁栩搂紧她,从心底溢出些自豪。
“皇上怎么啦?”银惜笑着戳了戳他,“怎么突然抱这么紧?”
“喜欢你……”他喃喃道:“很喜欢很喜欢……”
银惜脸上一红,“怎么突然说这些……”
祁栩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解释什么。
温存片刻,他们两个也都困了,连日来的忙碌与烦躁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可以睡个好觉了。
但,凡事不会那么顺心如意。
他们刚睡下不久,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银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皱眉看过去。
“又怎么了?”
星北匆匆走到床边,黑暗中她的声音有一种强忍的悲痛:“公主府走水,无忧长公主葬身火海了……”
银惜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头晕目眩,甚至喉间溢上一股腥甜的气息。
她霍地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重复:“什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今日傍晚,令辞还和她有说有笑,她才十五岁,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一旁的祁栩睁开眼睛,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更衣,去公主府。”
……
皇帝的御辇深夜到了公主府。
这处几日前才张灯结彩的繁华宅子,此时却是弥漫着自火焰中升腾的浓烟,纵使大火已被扑灭,但空气中仍有浓烈的焚烧的气味。
主屋的精致陈设烧的一干二净,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旁边围着许多婢女和小厮。
银惜一下马车,入目就是这样疮痍的景象,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星北忙扶住她,担忧道:“娘娘……”
祁栩跟在她身后下了马车,脸色阴沉。
“公主在哪?”他问。
令辞的贴身婢女京宁上前几步,劝道:“皇上还是别看了……公主并非善终……”
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她既是朕的妹妹,朕怎么会嫌弃她。在哪?”
京宁无法,带他们到主屋前白布盖着的尸体前。
顾函站在一旁,他似有些失神,下人唤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祁栩没理他,只吩咐京宁:“掀开。”
京宁掀开白布,一具烧的焦黑,已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赫然呈现在眼前,正是令辞的身形。
银惜心头一痛,眼泪无可控制地流出来,她颤抖着蹲下去,不敢置信极了。
“令辞,令辞……”
她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她这才明白,令辞真的离她而去了。
银惜的情绪骤然崩溃,她痛哭流涕。
祁栩沉默着将她拉起来,让她在自己怀里哭,不至于太失态。
此时此刻,除了轻轻拍一拍她的肩头,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被银惜的情绪感染,亦是湿润了眼眶。
顾函跪在他们面前不远处,他抬头看一眼哭的不能自已的银惜,又低下了头。
许久之后,银惜才渐渐止住,祁栩便沉声质问下去:“公主府为什么会走水?又是为什么救火这样不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