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前来,是受了相国与陛下之命。”
“哦?”
“原本昨夜本就该来拜访,可那时天色已晚,奉先将军又喋血归来,因此不敢前来打搅,这才拖至今日晨间。”李儒抚了抚两撇胡子,脸色显得不太自然。
吕布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伸出手掌道:“还请大人直言是奉了何命,本侯定当遵从。”
李儒干咳一声,抖了抖衣襟袖袍,缓缓站起身来,神情变得严肃不已。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诏书,清了清嗓音,正声道:“吕布听旨!”
吕布眼眸微眯,亦跟着做起了样子,连忙俯身下拜,扬声道:“末将吕布,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尔镇北将军吕布,燃薪达旦,破虏平叛,授以武职理宜然也。今逆贼扰我河山,尔当效仿古之将帅,诛贼定国,兹特授尔为大汉征东将军一职,不日将率军征讨叛贼,永定天朝,钦此!”
李儒一口气将拟定的诏书念完,半晌才平复心中思绪,面露复杂之色,凝视着吕布道:“将军,接旨吧!”
过了今日,吕布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意欺辱的降将。
更会有不少人忘记他曾经为了上位而诛杀旧主丁原的事迹。
四征将军,已经位列于大汉第三等将军的顶峰。
再往上就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位列九卿之上。
而大将军一职,自外戚之首何进死后,便一直空悬。
可以说,如今的吕布,已经是董卓麾下官职最高的武将,放眼现如今的大汉江山,也无人可比拟。
毕竟现在的乱世,朝廷校尉,就已经算是很大的官了。
更何况四征四镇等高位武将。
就连西凉众将,武职最高者也不过中郎将,皆由各路统帅担任,其余皆是校尉。
“末将吕布,接旨!谢陛下!谢相国!”吕布慨然起身,神色庄重,将李儒手中的圣旨捧在手心。
李儒闭目微叹,幽幽道:“奉先将军,如今府中私宅,在下就说一句关门之言。”
“相国麾下,我西凉万军,已无为将者能与将军相提并论,此后经年,不论将军如何作为,切勿寒了相国的心。”
“自打将军投效以来,在下心中多有忌惮猜疑,相国虽疑,却还是爱之心切,你也应当知晓,能让相国做出这种决定,放弃自己的爱婿,他是该多么的煎熬与痛苦。”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负他,不会背弃他。”
吕布心中微有悸动却不曾表露,脸色肃穆道:“末将定不负相国信任!”
“但愿如此吧!”李儒摇了摇头,迈步离去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牛辅被相国从牢中放了出来,现已被圈进在中郎将府,相国说,他已成废人,生活难以自理,日后也不会对将军造成威胁,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无论如何,他始终是相国的女婿,在相国还未发迹至此时便跟随在左右,从艰难到舍命再到辉煌,十几年间也算是不离不弃,为建设西凉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吕布深吸了口气,仰天长叹道:“知道了。”
李儒跟着叹气,苦笑道:“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想必牛辅也会后悔与将军为敌,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
随着话语落下,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远,给人一种无比萧索的凄凉之感。
“李儒是个聪明人。”
不知何时,吕布还在拿着圣旨愣神时,贾诩从幕后走了出来。
“本侯从未小看过李儒,他智计卓越,心思毒辣,且无比警觉敏锐。”吕布点头赞叹。
贾诩却摇头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个。”
“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
“而在下想说的是,李儒或许早已揣测到了温侯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日后所为。”
“他临走悲叹,看似是在为牛辅,实则也是为他自己。”
“不然,温侯以为,他为何要主动与你说关起门的话?不显得多此一举?”
吕布收起圣旨,双手渐渐背负,皱眉道:“文和的意思是?”
“呵呵……敢问温侯,西凉众将,除了一直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牛辅,可还有第二人能够在相国撒手之后,接管这一支桀骜雄军?”
“或许李傕郭汜可以,或许华雄可以,或许张济可以,或许董旻可以……但这些都是相国心中的可以。”
“在李儒的心中,他们实则是都不可以!”
“他心中恐怕比谁都清楚,若有朝一日相国出了意外,以众将之才根本不足以在天下大势中谋得一席之地,更不可能尽揽军心,因为他们短视,他们愚蠢,他们少智!他们对比于温侯来说,有更多的缺点!”
“如此一来,在李儒不打算转投他人麾下的前提下,敢问在他的心中,谁才是最合适接替相国的人选?”
贾诩似胸有成竹,轻声道:“看似给了李儒选择,其实他没得选,因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再有第二方势力愿意接受他,只会为了笼络人心,除掉这个昔日‘国贼’的手足心腹,第一智囊。”
吕布听完之后良久才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文和刚才说,李儒恐怕已揣测到我心中所想,这么说来,文和也知道了?”
贾诩微愣,旋即端起案上的茶壶,自顾自朝器皿中倒满了茶水。
直至茶水溢出,他才道:“温侯,这杯中水已溢,敢问你是想让它被人喝掉,还是干脆倒掉?”
吕布皱眉不语。
紧接着贾诩又将杯中茶倒入壶中,凝声道:“在下认为,它不能被他人所饮,也不能因满而弃,而是得用一个更大的容器将之承载。”
“温侯现在何尝不是那快倒满的茶水?是被人饮下,还是故步自封等待干涸,亦或者干脆自暴自弃丢掉全部?”
吕布哑口无言,失笑道:“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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