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长孙耀成如此自信,李承乾也就不客气了,问了他几l个问题。
一开始长孙耀成答得很轻松也很肯定,后来就越来越迟疑艰难,也越来越迟疑,到最后就吱吱唔唔答不出来了,脸色涨得通红。
季氏没读过几l本书,又不想放弃放弃这个好机会,就道:“承乾问的这些问题,自己能答得上来吗?”
她是觉得提出问题容易,但要解答就比较难。李承乾能问出这些问题,不代表他水平就有那么高。
但长孙耀成自己很明白,这些问题涉及的文章他根本都还没学过,连背都不会背,李承乾却能信手拈来,就算李承乾自己答不上来,水平也已经在他之上,听到母亲这么说,连忙制止:“阿娘,不要说了!”
再说下去,尴尬地只会是他自己。
李承乾见状也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来是想着,如果季氏和长孙耀成不服,当场解答一下也可以的,多好的显摆机会啊。
可惜了!
李承乾对季氏微微一笑,非常谦和地说:“您看,我表兄并没有缘分。”
季氏:“……”
季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很不甘心。
跟着李承乾的好处不用说,以他现在展现出的能力,还有李世民对他的宠爱,只要以后不出大错,百分之百就是以后的皇帝,那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伴读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即便不想那么远,只看现在。杜构和苏琛都能去中书省干活了,杜荷更幸运,不仅拜得平阳公主为师,这次还上了战场,听说立下了不少功劳,等大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那一日,说不定杜荷也会有封赏。
才十岁的孩子啊!
他们凭什么,不就是靠李承乾的面子吗?
可是他们家耀成才是太子的亲表兄弟,又这么聪明优秀,哪里比不上那几l个孩子?
季氏暗自咬牙,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早就听说承乾聪慧,今日一瞧果真如此,也该叫耀成跟你学一学。”
“表兄跟我学不来的。”李承乾抬着下巴道,“我是天生的聪明,是阿耶阿娘生的好!”
季氏:“……”意思是她生得不好吗?
李承乾:“不止我聪明,二哥、杜构和苏琛也都很聪明,而且他们还很努力,表兄可以学他们更努力一些。”
长孙耀成红着脸应下:“知、知道了。”
季氏被说生出来的儿子不聪明,很气,但又不敢气,还要继续厚着脸皮争取:“叫他跟你们一起念书,也方便跟着杜家和苏家的郎君学。”
“唉,三舅母怎么就是不懂呢?”李承乾一副跟你说话好费劲的样子,“表兄底子不好,跟不上我们的课,对他没有好处的。”
长孙耀成的底子也就比杜荷强,比起苏琛都差很多,跟不上他们的课的。
季氏:“……”
季氏被噎得不轻,再也说不出让长孙耀成给李承乾做伴读的话
了。也是真的怕长孙耀成被耽误,虽然跟着李承乾前途光明,但还是盼着孩子自己有长进的。
她不再提长孙耀成的事,又拉过小女孩介绍:“这是秀芳,是你表姐。”
让长孙耀成和长孙秀芳陪着李承乾一起玩儿,李承乾也不想和她说话,见长孙氏对他点头,就带着二人出去玩儿了。
没多久,季氏就被长孙氏打发了,李承乾噔噔噔跑到屋里,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三舅母为什么让我带表兄表姐出去玩儿啊,她是不是和你说悄悄话了?”
他握着小拳头道:“她们不是好人,阿娘不要听她的!”
他听阿耶说过,本来阿耶想找机会对付长孙安业,给阿娘出一口恶气的。是阿娘阻止了阿耶,还替长孙安业求情,以至于长孙安业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混了个右监门将军做。
在李承乾看来,阿娘就是太善良太心软了,生怕她又被季氏欺负。
长孙氏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没有说什么悄悄话。”
“那她想干什么?”李承乾才不信季氏只是想他和长孙耀成和长孙秀芳玩呢。
长孙氏也不瞒着他:“你三舅母想撮合你和秀芳。”
“撮合是什么意思?”李承乾茫然地问。
在场众人:“……”
长孙氏尴尬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你三舅母想让你娶秀芳表姐……”
李承乾断然拒绝:“这不可能!”
众人:就是!这怎么可能!且不说皇后殿下和长孙安业的恩怨,就说两个孩子放在一起,长孙秀芳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李承乾皱眉:“……表兄弟、表姐弟是不能结婚的,三舅母没看过报纸吗?”
众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们讲道理,你在讲生理。
几l个月前物化生小课堂就讲过这个知识点,当时就引起极大轰动,到处都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支持和反对的人吵个不停,甚至几l度闹上报纸。
因为这个,物化生第一次被很多人批判,即便到现在,李承乾用火炮证明了物化生的能量,还是有很多老学究觉得这是旁门左道。
李承乾并不生气物化生被骂,有争论就有热度嘛,因为这次事件,更多人深入了解了物化生。老学究批判他们的,但真正的同路人自然会加入进来。
还有表亲不能通婚的事,也因此被更多人知道,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心里留下个影,日后给自家孩子议亲时自然会考虑道这一点,能不与表亲结亲的,应该都尽量不会结了这也是一件大好事。
但李承乾没想到季氏会起这个心思,还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就像他说某种东西有毒,不能吃。但季氏不仅要吃,还要他一起吃。
讨厌死了!
长孙氏捏捏儿子气鼓鼓的小脸蛋:“知道你不喜欢,阿娘已经把她打发了,以后少让她进宫,不会叫她烦到你的。”
李承乾这才放心了。
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刚才在万阿婆那里看到四婶了,她为什么会在宫里啊?”
长孙氏有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后又淡定下来:“你阿耶怕万贵妃日子无趣,请四弟妹进宫和她做伴。”
李承乾才不信呢:“万贵妃又不喜欢四叔,怎么可能喜欢和四婶住在一起?”
“许是万贵妃爱恨分明,只讨厌你四叔,不讨厌你四婶吧。”
“真的吗?”李承乾狐疑地看她,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阿娘不要骗我哦,不然我就去问阿耶了!”
长孙氏摸摸他小脑袋,说:“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也不要去问阿耶,知道吗?”
她的语气虽然温柔,表情却很坚定严肃,李承乾也不由严肃起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休沐前一天,李承乾和小伙伴跟房玄龄告辞:“明天我们就不来了哈。”
房玄龄疑惑:“为何?”
“明天休沐呀!”李承乾眨巴着大眼睛看房玄龄,“我们休沐不上课的,应该也不用来干活吧?”
房玄龄恍然:“原来明天是休沐,下臣都忘了。”
最近太忙了,先生李渊退位和李世民登基、然后突厥战事,加上一波又一波封赏,每封诏书都要从中书省过,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琐事,他已经连着两个月没有休沐了。
羡慕地看了几l个孩子一眼,他痛快地点头:“既然如此,你们明天就不用来了。”
李承乾一派沉稳地走出中书省,出了门就开始蹦蹦跳跳,欢快地问:“明天我们干什么呀?”
李承道:“我要去国子监上课。”
这是保留项目,无论如何也不能更改。
苏琛还记得他们的规划,说:“明天该去西市玩了。”
“又是西市啊?”
李承乾嘟嘟嘴,有些兴致缺缺。明明他以前最喜欢去西市,那里的吃食和玩具都很多,玩起来特别有意思,现在却不太能提得起兴致。
苏琛想了想:“那我们去东市?”
计划按理说不能更改,但如果李承乾实在不愿意去西市,稍微改变一些也无妨。
这叫变通,苏琛暗暗想。
然而李承乾也不想去东市,虽然东市的东西很精致好看,吃食种类也很多。
苏琛有些为难了:“那你想干什么?”
李承乾下意识看向身后的中书省,轻咳一声:“其实我觉得……看故事挺有意思的。”
众人:“……”
片刻的沉默过后,苏琛弱弱地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就是不好意思说。”
毕竟出去玩的计划早就做好了,不能随便更改,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但如果李承乾也是这么想的话,那可就太好啦!
两人齐齐看向杜构。
杜构能有什么意见?他只恨不能一直呆在中书省学习!当然是支持了。
李承乾咧开嘴一笑:“那就说好了
,明天我们还来中书省看故事!”
杜构和苏琛点头附和。
李承道:……??[”只有他一个人被排挤的世界达成了。
杜构问:“刚才我们还说明天不来了,要不要回去和房伯父说一声?”
“不用。”李承乾嘻嘻一笑,“明天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是真挺惊喜,惊讶也是真惊讶。
“你们不是要休沐吗?”
李承乾义正言辞道:“中书省的卿家都在加班,我们也不能落后,要与大家同甘共苦嘛!”
中书省众人顿时像被打了鸡血,一扫连续工作的疲惫。太子殿下都和他们一起干活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干活干活!
私底下他们还讨论,太子殿下偶尔有些孩子气,其实还是挺稳重的,也知道上进。
“太子殿下年纪小,自然有孩子气,但比一般孩子强多了。我家那个还天天上课和同窗打架,下课过家家玩泥巴呢,管都管不住。”官员甲道。
“是啊,我家那几l个臭小子天天跑得找不到人影,如果能有殿下一半省心,我就谢天谢地了。”官员乙道,“不过请殿下来帮忙是不是太草率了,我看他们一直在看,整理出来的没多少。”
官员甲:“本来就是让他们看文件学习的,没指望能有什么结果。不过若能整理出来也好,资料那么乱,每次找起来都得头疼。”
官员乙:“我看悬,主书花了那么长时间才理出那么点,不是好弄的。”
主要是太乱了。
李承乾也觉得中书省的资料太乱了!
之前李承乾看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些文件是整理好的,但存在很多资料缺失的情况。现在他开始自己整理了,才发现光是将同一件事的相关资料找齐都特别难。
这时候书架还没有普遍应用,在线装书出现前,卷轴式才是书籍和文件的主要形势,保存也是卷起来后直接放在箱子里,只做了简单的分类,还经常有混乱或者遗失的。
一个上午下来,李承乾弯腰找资料,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用小拳头捶着自己的腰,问杜构和苏琛:“你们找到了多少?”
“我整理了三件事,少了两个诏书。”杜荷道。
苏琛:“我也整理了三件,倒没有少诏书。”
李承乾自己找了四件事,少了一份诏书,还有一个破损了。
三人碰头嘀咕了一会儿,把少的几l份诏书整理了出来,苏琛问:“现在该怎么办?”
李承乾毫不犹豫:“找主书!”
苏琛:“……”他还以为要三人合力再找一找呢。
李承乾理直气壮:“主书对这里肯定比我们熟悉,说不定他知道这些文件在哪。而且我们刚才找得已经很仔细了,就算再找一遍,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还浪费时间……”
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这样效率也太低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主书整理的那些也有缺
失,说明很多文件就是没有的,找了也白找。
杜构和苏琛被说服了,跟李承乾一起拿着记录去找主书,现成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嘛。
主书确实知道一些,他告诉李承乾他们,这上面有几l份文件在门下省,其余几l份他也不知道,可能也在三省六部的其他部门。
李承乾挠头:“那你之前整理好的文件里缺的那些,是不是也在三省六部啊?”
主书点头:“很大一部分是。”
“现在这样七零八碎,为什么不放到一起呢?”李承乾皱眉,“就算文件要给其他部门,你们就不留备份吗?”
主书尴尬地笑笑:“论理是要重抄的,只是前朝管理松散,有时候忙起来就忘了抄了。这里面有一些也是抄过的,只是时间久远,丢了少了也未可知。”
他不解道:“中书省是中书省,门下省是门下省,资料怎么可能放在一起呢?”
怎么不可能?外面就是这样啊,各个部门的资料都要放到统一的档案室保管。
李承乾问:“难道我们大唐没有统一的档案室吗?”
主书:“额……”这个真没有!
还能这么办吗?
李承乾觉得可以!如果早些统一管理,中书省的资料也不会乱成这样,还丢了那么多。现在中书省要整理,门下省肯定也要整理吧,其他部门是不是也要整理?这不是浪费人力吗?
李承乾跃跃欲试,想要写奏表了。
但现在他要先去其他部门找缺失的资料,然后再抄一份。
主书跃跃欲试:“下臣能与殿下同去吗?”
“好啊。”李承乾提醒他,“把缺失的文件列个单子出来,下午我们就去。”
中午是在中书省吃的工作餐,下午李承乾就带着小伙伴和奔赴其他部门。
首先去的是门下省,门下省的长官也是熟人,长孙氏的舅舅,李承乾的舅姥爷高士廉,还有一个虽然不是很熟,但也见过几l回的陈叔达。
李承乾只是想找几l份文件,都不用让陈叔达知道,高士廉就让他们进去了,另派保管资料的官员跟随,他还有其他要事要忙,就先走了。
主书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兴奋地把单子递给门下省官员,请他帮忙寻找。
是的,他们自己就不找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不方便(其实是想偷懒)。
不过李承乾还是观察了下门下省找文件的方法,发现和中书省一毛一样,都非常费劲。
李承乾问主书:“如果能将资料整理得整整齐齐,就算不熟的人来了,也能很快找到想要的资料,就是前期要麻烦一点,你觉得有必要吗?”
“太有必要了!”主书道,“别看我现在找东西好像信手拈来,当初刚来的时候,每天找东西都找得头疼,花了两三个月才熟悉起来呢!”
想到当初的手忙脚乱,主书戴上了痛苦面具。见李承乾有些惊讶,就爽朗一笑:“没事,好在都过去了。”
李承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那样都叫信手拈来啊?”
主书:“……”
李承乾:你怕是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信手拈来,他在动画片里见过外面的人找资料,根据分类和索引,片刻功夫就可以找到,那才是真正的信手拈来。
主书努力为自己辩解:“这已经很好了,不熟悉的人找起来更难。”
远的不说,李承乾自己不就是例子吗?
李承乾也想到自己找资料的狼狈样子,默然片刻后道:“弄!一定要弄得方便点!”
主书开始期待了,李承乾的本事毋庸置疑,就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整理这些资料,真的能比他熟能生巧更快吗?
几l人坐在窗户边喝茶,顺便看门下省的人找资料。外面却来了两个人。
保存档案的地方一般在部门偏僻位置,很少有人来,今天又是休沐,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他们大约不知道李承乾来了,毕竟他是直接被高士廉带进来的,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而这间房并没有换玻璃窗户,他们也没看到里面有人。
所以这二人竟在外面说起闲话来,隔着窗户,李承乾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神秘兮兮道:“你听说最近宫里那事了吗?”
“宫里的事多了,你说的是哪件?”官员乙见官员甲这个样子,也小声道,“你是说张婕妤和尹婕妤的事?”
张婕妤和尹婕妤被扔进掖庭宫,这也算是一件稀罕事了,大家没事也会私底下说一说。
当然有人觉得李世民心狠手辣,但大部分都是理解的,毕竟张、尹二人以前仗着得宠,对李世民做事也很过分,甚至还欺压他身边的人,换成他们是李世民,定然也要狠狠报复。
大家的讨论重点也都是张、尹二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们的儿子怎么办,以及尹婕妤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什么话都敢说?
是的,因为要送才八岁大的李元亨去封地,李世民授意底下人将尹婕妤的那句话透露了一些。
他不觉得这一句话会威胁到他,更不想叫人觉得他戕害幼弟。
官员甲:“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原齐王妃……”
“原齐王妃怎么了?”官员乙不解,“不是陪尊容太妃小住吗?”
尊容太妃指的就是万贵妃。
众人虽然看不到官员甲的表情,但也知道他现在应该是有点鄙视的:“这你都信?那怎么尊容太妃都离宫了,原齐王妃还住在宫里?”
“啊!这……”官员乙哑然片刻,声音也变得贼兮兮的,“难道是……?”
年轻漂亮的女子不明不白住在后宫,实在不由他们不想歪。
好一会儿官员乙才感慨道:“圣上挺有闲情雅致啊!不过原齐王妃在闺中时就是有名的美人,听说还极有才情,不怪圣上会动心。”
“只是不知远在岭南的李元吉知道了该怎么想。”官员甲假惺惺道。
官员乙嘿嘿一笑:“说不定圣上就盼着他知道呢。”
自己还没死呢,妻子就被仇人霸占了,这对李元吉来说,说不定比谋反失败被流放还痛苦,就算气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不过圣上这事儿做得也不讲究,听说最近被魏公骂惨了。”
……
外面二人说话声逐渐远了,屋里的李承乾抿了抿嘴,问一脸慌张的主书:“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