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先醒了。她肯定已经默默地看着我好大一会儿了。
我翻身坐起来，后背倚靠在床头。脑袋里一团乱麻，耳边嗡嗡作响。应该是暂时性缺氧。我得缓一缓。
上午的欢愉，此刻仿佛是遥远的梦境，再不能安抚我沮丧的情绪。我甚至怀疑整个上午跟佳佳的交欢，只是我的幻觉。但佳佳就在我身边，不是我虚构出来的女人。我确实跟一个女人交欢了，在无比欢快中，累到睡过去。我要感谢佳佳么？是她让我快活了，打消了我的孤独。而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哪儿也不宜去，窝在床上最好。
“你怎么啦？”佳佳问。
“做了个梦。”
“你身体一直在抽搐。两只手挡在胸前，紧紧地，就像这样。”
佳佳说着，比划给我看。
“把你吵醒了？”
“我不是太累，睡一会儿就醒了。”
“把你吓着了么？”
“没有。给我讲讲？”
“一个梦而已。”我说，“以后我们可以分开睡。还是睡在一张床上，但每个人都盖自己的被子。”
“你太紧张了。”佳佳说。
“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没有人告诉我。以前我一直一个人睡。”
“现在你觉得怎么样？”佳佳问。
“脑子里乱成一团，人也提不起劲。”
“经常这样？”
“经常做梦。醒来后，就是这个状态，我早就习惯了。”
“可怜。你心事太重。”
“没什么。”我说。
“现在好些了？”
“好多了。”
“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讲。”佳佳说。
“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
“给我讲讲你的梦。”
“乱七八糟的梦。”
佳佳的手举起来，又马上放下。
“不想讲就算了。”
“我梦见自己在一条长长的冰雪通道里，遇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在威胁女人，不许女人离开，还打了女人两个耳光。”我说，“我恰好经过那里，撞见了，被男人纠缠。”
“你们打了起来？”佳佳仰着头，问。
“刚开始我并没想跟他打起来。整个梦的关键，是我一直在避免不要跟这个男人有冲突。这个梦令我沮丧的地方就在于，我最终还是跟他打了起来。”
“你打赢了吗？”
“输与赢并不重要。我是在梦里。使我沮丧的是整个梦境，不是最后的结果。”我说，“这个梦境当然不会重复。现在，它像一件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学过一点心理学。大学里选修的。对你这个梦啊，我认为是你过去的经历，在你的潜意识中被放大后，扭曲、变形的结果。你一直担心会发生那样的事，结果，在梦境中呈现出来了。梦也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对我们思维的影响，不亚于真实的经历。”
我需要暂停，仔细品味佳佳讲的话。我试着修改梦境中的场景和事件的节奏。如果我是导演，我会要求所有演员将那个场景重新演绎一遍，将每个人的情绪变化朝我想要的样子引导。我想让事件在我的掌控之中，不要失控。
我的性格藏在这个梦境中，是我不可外传的秘密。就算是同床共枕的佳佳，也不能讲给她听。
“我在梦里失控了。我的生活也一团糟。”
“什么？”
“没什么。”
“没那么糟。你比自己想的要好很多。”佳佳安慰道，“每个人都有低谷期。”
“你接受这样的状态吗？”我问。
“挺好的啊。”佳佳说，“每个人都这样。”
“你想家么？”我问。
“有时候会。不过，不像刚来时那么想了。”佳佳说，“我是留学过来的。高中毕业后，就离开了父母身边。我身边的人都在劝说我父母，让我高中毕业后就来这里留学。他们说，这边是接下来十年里，经济飞速发展的重点区域。”
“在这边四年，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感觉跟在国内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几个外国朋友，外国老师，在人家的学校里，其它跟在国内一样。”佳佳说，“我们这里是华人聚集区。很多人都以为这里是接下来十年里的淘金地，都过来了，有好几十万人，当地人反而是少数。我们这些外来者，跟当地人关系紧张。他们总是在防备什么，担心我们抢走了他们的房子和职位。我们只好团结起来，尽量在自己的圈子里活动。”
我点了点头。
“你来这边多久了？”佳佳问。
“刚来一个月。”我说，“这家公司在国内招工，我了报名。他们录用了我，我就过来了。”
“你在国内应该有工作吧？”
“有。我换过好几份工作，刚开始干得很起劲，但很快就厌倦了。”我说，“那样的工作对我来说没什么挑战性，多半是重复。刚开始有那么一点挑战性，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
“薪水呢？”
“那样的岗位，薪水与之相当。”
“我觉得还是国内机会多些。你应该留在国内。这边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佳佳说，“到了这边，跟国内基本上没区别。”
“是我想错了。换了几份工作后，我发现每家公司都差不多。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是谁，只想用我来赚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理解我的说法。他们想用15万年薪招聘一个工程师，解决某个项目上的用人问题。他们事先已经计算好了，项目的总成本和利润，每个岗位的人最高薪资不得超过多少。”
“你说的他们，是指那些公司，对吧？”
“对，每家公司都差不多。他们不在乎你是谁，你叫张三，还是李四，你有什么性格特质，有什么要求，他们不会管你。他们开出了一系列条件，然后像在市场买菜一样，对照这些条件挑人。他们选择他们以为的‘完美的人’。”
“现在不都这样么？”
我看了佳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