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然的声音沙哑得像指甲刮过磨砂板，直愣愣地望着季寒川，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季寒川瞳孔深处跳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臆想。
在陶昕然虚弱地想抬手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了她柔软无骨的手掌。
“傻瓜，有我在，你不会死。”
低沉轻柔的话语响在耳畔，陶昕然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不知怎么的，有些百感交集。
可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因为身体太干了。
季寒川似乎知道她是什么感觉，心疼极了，抬手温柔地用指腹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眼角。
像羽毛拂过，陶昕然下意识闭上眼睛。
感受到肌肤触碰的温度，她这时才有劫后余生的实感。
再睁开眼睛，那过分清澈的眸子闪动了下，却是直接一句。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听到这句话，季寒川有些无奈，他先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棉球，沾了水均匀地洇湿他家小兔子的唇。
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说道。
“先别想其他的，好好养伤，等等有的是人照顾。”
陶昕然愣了愣，不好意思地弯了下嘴角，她确实心里想的是小家伙。
“今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无聊的话我叫程晓过来。”
季寒川说着又弄了个特别小的吸管过来，让她在正常喝水前先润润喉咙。
陶昕然有些哭笑不得，还想说点什么，但吸管已经塞进嘴里了。
她下意识吸了一口，抬眸看着自家大佬如临大敌的模样，有点想笑。
结果这一笑，差点呛到。
“小心一点，没事吧？”
季寒川及时将吸管抽了出来，很紧张地俯下身盯着她看。
陶昕然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也不想问后来发生什么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转入高级病房后，季寒川又待了一会儿，电话催了好几次才离开。
而他刚走，沈晏行就来了。
陶昕然还在恢复期，一没人说话便沉沉睡去。
自然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出透明的肌理，但要恢复到健康的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此时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枕头，只衬得她整个人越发苍白。
“……”
沈晏行在病床前站了许久，目不转睛地，像是要刻入灵魂深处那般，深深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光影顺着床尾的格挡在房间里延伸，影子落在了他的鞋尖前方。
一道乍看抬脚就可以迈过去的线，却似乎不仅仅是画在了眼前的地板上。
他想要靠近
，那揉杂在眼底的感情翻腾着想要爆发。
但最终，只是逐渐归于平寂。
陶昕然再次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沈晏行。
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和平时的沈晏行很不一样，他弓着身，朝向她这边。
双肘撑在膝盖上方，十指对撑着，食指抵着额头，挡去了大半张脸。
空气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极轻微的啜泣。
陶昕然一下就懵了，沈晏行……在哭？
以为对方还不知道她已经好很多了，她赶紧出声。
“我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还哭了？”
听到陶昕然的声音，沈晏行猛地一顿，立刻别过脸去，快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是来告别的，我要走了。”
他微吸一口气，像是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这句话说得有些过于流利。
但陶昕然没听出什么异样，以为是对方档期到了得走，便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道。
“放心吧，我没事，该忙就去忙。”
“……”
沈晏行始终没有正过脸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只是来说这一句话的，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发红的眼角在光中微微一闪。
可止不住的，还是在转身的那一个瞬间，用余光看了陶昕然一眼。
这一眼，混入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以往他都会掩藏得很好，但也许是觉得以后很难再这样见面了，沈晏行多看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被陶昕然捕捉到了。
她心下咯噔一声，望着沈晏行即将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干燥。
“你……”
“这么多年没谈恋爱，是因为我吗？”
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办法，那种眼神并不是简单的朋友情，即便她再白目，也该意识到了。
“……”
沈晏行的脚步戛然而止，但听到这句话，他眼里有什么东西解开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回头看了陶昕然一眼，这一次不再掺杂特殊的情感。
“你好好养伤。”
他没回答，只是留下了这句话。
说完，沈晏行迈步要离开，却在这个时候，赫然发现季寒川就站在不远处。
但两人只交换了不到一秒的视线，谁也没说话。
沈晏行转身离开，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而季寒川扫了他一眼，缓步进了病房。
陶昕然此时一脸茫然，但目前的精力完全不够她用来思考。
一看到季寒川来了，她闭了闭眼睛，也许脑海里还想着说点什么，但身体很快就又睡着了。这
一次她睡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醒转。
一睁开眼睛，不意外看到季寒川就在身边。
“感觉怎么样？”
季寒川一手还拿着文件，眼睛却像是长在陶昕然身上，她一有点动静立刻察觉到了。
陶昕然温婉地笑了笑，淡淡说道。
“除了累，没什么事。”
她的体力好了一点，但全身都很沉重，手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
季寒川听着她有了点中气的声音，暗暗松了口气，熟练地倒来一杯水，继续插上吸管。
“身体正在恢复，累很正常，多休息。”
“噗噜噜……”
陶昕然一边想说话一边喝水，愣是在杯子里吹出了几个气泡。
这一幕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再看向季寒川。
四目相对中，两人不由都笑了出来。
“咚咚！”
这个时候，门口有人来敲门，但很识相地没有打开，直接隔着一道门汇报。
“老板，古老的事情已经澄清，人出来了，古家人说要过来道谢。”
季寒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陶昕然。
“看我干嘛，水我会自己喝，你先去忙吧。”
陶昕然不疑有他，她精神只恢复了一点，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出院的程度了。
季寒川也是有点佩服她，但还是看着这只小兔子喝了水，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离开。
怕她无聊，手机已经给她带来了，就放在边上。
陶昕然也正想看看最近的资讯，这已经是她和社会脱节的第五天，不知道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巨变。
可拿着手机，她却是迟疑了一下。
微微垂眸，陶昕然发觉这么多年了，她都没翻过沈晏行的朋友圈。
程晓的她倒是翻过，尽管只是为了取材。
定了定心神，她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从三剑客的群里轻松找到沈晏行的头像，直接点开。
界面一跳出来，是干净得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的内容。
也许对方很久没有更新过了，朋友圈这一栏并没有提示有更新内容。
陶昕然抿了抿唇，不知怎么的觉得很抱歉。
沈晏行在她印象里，就是一个很干净的人，无论是品行还是总体给人的感觉。
但也许这只是她给他打上的标签，让他不得不这么维持现状呢？
想到这里，她眼前浮现昨天道别的情景，其实想问一下程晓。
但这种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问，想了想，还是先翻一翻沈晏行的朋友圈吧。
只是她此时还不知道，只要指尖一点，看到的就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