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昕然只觉得脑海里一阵轰鸣,像是大脑为了不让她过度解读这件事而强制性剥夺了她深思的能力。
最后,只留给她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击感。
从头到脚,由外及内,如同浸在漆黑冰冷的海底,却又要往这海水里倒入一杯凉水。
她本能想要脱离这个地方,想要往上游,必须到有光明的地方去,不能再被拖入无边的黑暗。
可一切的挣扎都被禁锢在她藏起来的内心里,表面的她在震惊过后,太平静了。
而这种平静看在季寒川眼里,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他微微沉眸,动荡的眼底在那深处翻天覆地,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自持。
他望着眼前的陶昕然,看着她如此平静的表现,一阵心慌。
曾几何时,他会因为“未知”而如此害怕过?
但现在,他怕了。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永远无法作出挽回的决策。
他太想追问这个小女人此刻的想法,但刺痛的瞳孔一缩,又不忍心。
到嘴边的话语,无论是告白还是求原谅,都显得是那么苍白。
他只能将拳头攥得更紧,将牙关咬得更死,克制着自己,别再盲目冲击她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城围。
那个一度被他践踏在脚下,却又由他亲手维护了一段时间的围墙,此时岌岌可危。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场面定格了般,久得被时间遗弃。
但现实总是残忍的,不会留给人或忏悔或恸哭的时间。
“铃铃铃……”
就在僵持不下时,陶昕然自从换了新手机就没再重新设定过的经典铃声响了起来。
她长长的睫毛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说不上是出神,侧身立刻接了起来。
“喂,是我……好,我马上回去。”
只言片语的交流过后,陶昕然收起手机,转头再次看向季寒川。
她的神情平淡得有些违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我得回公司了。”
“……”
想说的只有这个?
季寒川深沉的眸底沉重地动了一下,眸光剧烈收束着,但最后只是点了下头。
“好。”
两人从看守所走出去,陶昕然没有跟着去停车场,而是独自在大门口等候。
这边的天气和市区有很大的区别,没有太阳,只有连片的阴云。
明明,也只隔了一个郊区而已。
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又回身看向背后深灰色的建筑,阴影之下,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似的。
“……”
陶昕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眸色淡淡。
这个地方,往后和她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唯一确定的,只有这一点。
关在里面的人不管是谁,和她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
她刚这么想,黑色的迈巴赫就缓缓停到了她跟前。
陶昕然微微抬眸,没有犹豫,直接上车。
今天需要处理的工作还有一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
车厢里安静极了,没有人交谈,车子慢慢驶出了这个地方。
期间,季寒川的余光不止一次落到陶昕然身上,但光是观察,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陶昕然没有丝毫变化的脸庞,让人猜不透。
他们似乎无形中调换了彼此所处的位置,季寒川成为了那个答题者。
但这个题目,他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他开始烦躁,焦虑,担忧,无法保持往日的平静。
这个小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冲击太大?
他还能做什么?
季寒川的目光复杂极了,迫切地想去翻参考答案,但像是感觉到一旦这么去做,就是出局。
他眉间紧锁着,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又忍住了。
直至车子拐进入城的大道,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时,他似乎才得到了一个机会。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季寒川不着痕迹地收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问了一句。
陶昕然则是微微眯起眼睛,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有些迷了她的眼睛。
她将头往背离驾驶位的方向微微一偏,才淡淡回道。
“没有。”
“……”
这一刹那,季寒川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咽喉。
他瞥见陶昕然别过了脸,心脏是如何跳动的都无法感知到了。
……看看他,别看其他地方。
他很想这么说,却无法说出口。
虽然有预想过这种结果,但想象永远没有真实体验来得痛苦。
季寒川沉默了,人生第一次,他切实感到了彷徨。
如果说之前犹豫不决时只是在于决策上的权衡,现在则是大脑空空,完全搜罗不出任何办法。
当人只能无尽地等待时,就是绝境的开始。
而他已经一只脚踏了进去,即便想抽身,也已经陷了下去,更何况,他压根没有抽身的想法。
一路再无话,车子不多时停在凌云大厦前。
陶昕然一言不发下车,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半个身子都淹没在阴影里。
这里的阳光更灿烂了些,大得她需要在冬日的末尾用手去遮挡眼睛。
大门口有几个人进进出出,眼前繁华的商圈给她一种重回人类社会的触动。
她恬淡的眸色微微一收,突然折返。
“咚咚。”
她敲了一下车窗的玻璃,没有选择重新拉开这扇门。
季寒川眸底一震,立刻降下这道屏障。
茶色的玻璃往下沉,露出了陶昕然的脸,此时碎金般的阳光就融在她的头发上,闪闪发光着,好看极了。
季寒川漆黑如夜的瞳孔深深凝望着她,像是要把这一幕刻入心底。
他没说话,等着她的宣判。
陶昕然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因为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所以脸上维持着无表情的状态。
她想了想,在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这件事我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想,现在也顾不上,你先回公司处理工作吧,别等了。”
说完,她最后抬眸看了季寒川一眼,便转身回公司。
陶昕然走得毫不犹豫,但并不是因为产生了嫌隙,只是纯粹想先做好自己的工作。
人生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忙,她不愿意再像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纠缠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就更加明白那是毫无意义的。
况且,她说的是实话。
她对于季寒川的坦白确实一点想法都没有,尽管只是暂时的,也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