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然反而懵了，这个转头太突兀，她根本没来得及遮住自己的大红脸。
刺挠的感觉爬上皮肤，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季寒川微微扬了下嘴角，平静地给出两个字。
“没有。”
“那我原本就是其中一环吗？”
陶昕然大概是被看到脸有点要找回场子的意思，问题越来越尖锐。
季寒川转过身来，轻轻拉起她的手。
大拇指在她手背上缓缓摩挲了一下，显得是那么小心翼翼。
他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是。”
陶昕然歪了下脑袋，她是百分百信任季寒川的，略一思忖，再次问道。
“那我现在是了吗？”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听着她十万个为什么的盘问，季寒川有些无奈，这次点头了。
“是。”
但问到这里，陶昕然脑子里的脉络就清晰起来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战友了？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她的眼睛忽地闪了闪，竟是有点开心。
比起只能被保护的角色，她还是更希望自己有参与度，尽管这种程度不会高。
陶昕然垂眸想了想，蓦地抬头看向季寒川。
因为兴奋而扩张的瞳孔，干净得不像话，像是一个不受污染的天池。
“那我现在是不是要假装病得很严重，不露面最好？”
陶昕然眨了眨眼睛，骤然往后仰，直直躺倒在床上，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痛苦。
眉头皱了皱，她又睁开眼睛看向季寒川，像是在询问这么演行不行。
季寒川差点被她逗笑了，也是很服气。
他倾身撩了一下她粘在脸上的头发，低声说道。
“就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休息是能休息，就是……”
陶昕然却莫名又有些小不满，虽然对方很诚实，但她总觉得哪里亏了。
她肯定会配合，可也要让他知道之前不坦白的代价。
“我有条件。”
她冷不丁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季寒川不动声色，做了个请说的手势，一脸准备做冤大头的模样。
他一点不讨价还价，陶昕然竟是有点心虚。
不过她也不含糊，直接说道。
“你必须为宣城的事善后，我会让小陈带人过来，有需要的话就帮助他们。”
“这可是给某人擦屁股，不然本来顺顺利利的。”
陶昕然说完一副不接受反驳的表情，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
“受伤的员工你也要负责，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她说着还坑起自家老
公了，细数起这些项目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季寒川耐心地听着，甚至有点想笑，最后一一答应了。
看着她这活像要从他这里交换点什么回去的气势，内心颇为动容，其实清楚她是想降低他的负罪感。
无论何时，都能从她这里获得他所需要的那点归属感。
之后两人又聊了点现场的情况，确切地说，是季寒川为了不让她操心，提前做了功课。
但说到一半，黄山就来敲门了。
“老板。”
黄山同时向陶昕然点头行了一礼，并没有说要做什么。
但陶昕然心领神会，很大方地拍了拍季寒川的手，就让他出去了。
“我要睡觉了，短时间内别来打扰我。”
说完，翻身拉起被子，背对着门口。
季寒川看了看她，温情的眸光有些不舍得撤开。
但他也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就出去了。
“老板，已经放出消息。”
黄山说完，讳莫如深地拿起手机，上面是一个复杂的平面图。
季寒川略略扫一眼，冷厉的眸色渐深。
而另一边，时菁菁到了医院，深夜静悄悄的。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似乎暂时离开了位置，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直到找到程严青的病房门，底下的门缝幽幽映出些微光。
程严青是个很不喜欢黑暗的人，睡觉时总要哪里亮着一盏灯。
时菁菁低头看了一眼金属门把手，这冰冷的颜色与她的眸光融为一体。
站在这扇门前，她才发现开门需要勇气。
但想着是最后一面，她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
可就在她准备开门进去的瞬间，里头忽然传来程严青的声音，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菁菁！”
时菁菁的手倏然一顿，被吓了一跳。
以为是被发现了，但不知道程严青是怎么知道，明明她来的时候几乎没有脚步声。
当下她有点进退两难，原本只是想来看对方一面。
单方面的，静静地看一眼。
可都被发现了，她难道要逃吗？
她微微蹙了下眉心，最后还是开门进去了。
然而等推开门，赫然发现程严青根本就没有醒，刚才是在说梦话。
他紧闭着双眼平躺在床上，打着石膏的腿半吊在空中，同一边也打着石膏的手放在胸前。
胸脯均匀地起伏着，睡得很沉。
时菁菁在开门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这会儿松口气，可同时又心情很复杂。
她站在门口，没有更进一步。
看了看程严青受伤的手和脚，已经有些变灰的石膏上还有程晓龙飞凤舞的大作，看着
既脏又丑。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恰到好处地适合这个男人，相当有活力。
时菁菁扫过他的全身，最后转眸看向程严青的脸，就只是安静地看着。
她曾经在凌晨时分醒过来，近距离看过这张脸。
一个人是如何能对另一个人毫无防备，似乎是她从来都不理解的事情。
在她接受过的所有洗礼中，每个行为都需要赋予意义。
因为有特殊的技能，所以需要有特殊的理由，否则就是在浪费生命。
这是那位大人教给她的，她也一直是这么活着。
但现在她是在做什么？
时菁菁皱了下眉头，却是抬起手，隔空对着程严青的脸，像是能摸到一样。
可顿了顿，就收起指节默默垂了下去。
来医院的决定，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吗？
时菁菁自己不知道答案，甚至她都没有走到对方身边，没有看一看对方的正脸。
“嗯……”
这个时候，程严青忽然动了一下。
时菁菁下意识想关上门回避，但发现他只是梦呓，又重新推开门扇。
这个角度她才看到程严青手里抓着手机，刚才那么一动，手机就从他肚子上滑下来，立在床褥上。
对着她的，是一个和程严青不怎么搭的手机壳。
深蓝色的大海白色沙滩，因为太过写意而显得平平无奇。
“……”
时菁菁冷色的眸底却是微微一颤，迟疑了一下，从自己兜里拿出手机。
翻了一面，她也有一个，只是她这一个的背景是山。
这是在夏城游玩的时候偶然间买的，确切地说，是程严青硬要买的。
明明一个山一个是海，他偏偏说是情侣壳。
“你就像是沉默的大山，但又不是山，更像是照在山间的清冷月光，这个适合你！”
时菁菁还记得对方将手机壳硬给她套上后，还回来时说的话。
她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也无所谓，就用到了现在。
可目光落到脚下，就像被隔开的山海似的，他们两人之间这短短的几米距离，已经变成了一道天堑。
她似乎感觉到了痛苦，瞳孔瑟缩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想跨过去，但咬着牙，最后还是没有迈开那一步。
“谁在那里？”
却在这个时候，巡夜的护士过来了。
时菁菁立刻关上门，闪身遁入黑夜里。
“咔哒”一声轻响，不知道是门关上的动静，还是心有所感。
时菁菁刚走，程严青就猛地一颤从梦魇中惊醒。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下意识抓得老高，额头上渗出了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