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骑兵来到之后,仅仅是在营地之外游弋而已,但即便如此,战马来回奔驰产生的沙尘,也令人心寒。
大敌当前,众人在沙盘旁,紧急商议对策。
“唉,若是能早两日启程就好了,非得给百姓殿后,眼下却被切断了后路……”人群中不乏有这样的声音。
“王仲坚只是报告后方出现了敌人,后路还没有完全被切断!”李矩赶紧打断了这种惑乱军心的言论:“我军一定能找到出路。”
话虽是这么说,但众人心照不宣:局面并不乐观。
眼前的敌人以骑兵为主,摆明了就是要紧紧监视,并拖住他们的行动。虽说新军尚有两千骑兵,但和眼前的胡人骑兵主力相比,并没有硬拼的实力。
而在后方,敌人已经在沁水河边建立了一个据点。虽不知敌军底细。但能够逼退王仲坚,说明至少数量上是有几千人的。
“来者不善,敌军前后皆有布置,这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个地方。”
桓景将一枚石子放置在沙盘上代表沁水的沟壑旁边,而又用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出一条线。沙盘中央,表示营地的小旗帜显得格外孤立。
“敌军的骑兵完全可能出现在这条线上的任意一处,而身后还有一支劲旅掐在沁水旁边,我们的归途之上。我猜,敌军是还有辎重未到,待敌军集结完毕,下一步就要慢慢收紧包围圈了。”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敌人打定主意围困我们,看来他们得有十万人马了!”陈昭之惊呼道。
桓景摇摇头。
“倒不见得有那么多人马,兵法不能死硬地解读。首先在平原之上,骑兵远胜过步兵,加之本来敌军就据有襄陵和平阳,所以光是凭借骑兵,就可以封死我军西面。”
“那么,哥哥,敌军还有如此多的步兵,又会前往什么方向呢?”桓宣的手指在沙盘环绕着:“是从南面截住我军归途,还是从北面截住我军去往并州的道路呢?”
“若是我亲自带兵,当率全军主力,拦在沁水河谷之上。”
众人顺着桓景的话语,将目光聚焦在沁水河边的那枚石子上。桓景四下观察了一眼,确定大家目光中都还算有些信心,才继续说:
“现在王仲坚部还未归来,敌军在沁水边安排了多少兵力,还未可知。但在胡人看来,我军与刘琨不熟,又是深入敌境,自然急于归去洛阳一带。那么,他们的主力,自然会从南面截住我军归途。”
“俗话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么说来,敌军若是在北面防守薄弱,我军倒是应该向北投奔刘琨喽?”桓宣略一思索:“可这样的话,河洛一带可以说是毫无防守了。”
桓景点点头,目光仔细搜索着沙盘,一筹莫展:若是向北和刘琨会和,自然可以苟安于一时,但这样后方可就危险了。敌人不光可以重新攻陷洛阳,甚至可以长驱直入,一直进打到豫州境内。
何况,先前为了稳住军心,新军的家属,包括母亲和燕燕都正在向洛阳赶去。想到这里,桓景不寒而栗。
如果我不是我自己,而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统帅,那么会怎么做呢?
他的眼光钉在了沙盘上,襄陵城和沁水之间长长的突起——那象征着附近的山脉。
襄陵城东三十里为霍大山,即今日山西之霍山,乃王屋山之余脉。山前为平阳谷地,山背后则是沁水。桓景的营地正坐落在此山脚下。
此山山势险峻,唯有山谷之间方有大路。其余唯有一片密林和林中小道而已。
他不禁想起,原时空千年之后,在沁水对岸的太行山上,另一支着名的军队是如何借用地形和民心,在此地转挪腾移,与强大的敌人相周旋,进行“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
虽然自己手下的军队,不过是一支纪律较好的古代部队,与千年之后那支部队完全无法相比,游击战这种形式肯定是想都别想,但若仅仅依靠山地的广阔空间进行一些机动,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对手也是一支前现代的部队,并没有能力约束全军仔细搜山。加之敌人赖以收集情报的骑兵斥候,在山地间根本施展不开,这样一来,只要进入山林之中,就是一片完全自由的天地了。
“李太守,我军粮草还够支撑多久?”他突兀地发了一问。
“先前百姓撤离之前,留下了不少粮食,大部分为粟,可做干粮携带。以我估计,大概够用十五日。”
桓景神色稍稍放松:
“时机稍纵即逝,我以为,我军应当立即进山与敌军周旋,伺机突围回南面。”
说到进山,将士们的心又悬了起来。先前光是沿山谷间大路行军,就足够难走了,现在却要进山,这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莫不是要散伙做山贼?”有人起哄说道。
李矩立刻驳斥起哄者,但还是直接表示了反对意见:“山间崎岖难行,且补给不足,桓司马还是三思吧。”
“我这是为我军保命打算,即使再难走也得走。”桓景心意已决:“何况,我们并不需要一直在山间行军,不过是在山中暂避而已。”
“暂避?”
“没错,所以并不是全军进山,而是以一支疑兵做出北上的姿势,待到敌军见北边遭到攻击,而南面又毫无动静,自然会撤出南面的防线了。到时候我军再从山中杀出,就可以一举拔掉归途上的那根钉子。”
说罢,桓景将沁水河边的那颗石子拿起,从沙盘上扔了出去。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新军将领都只打过一年半的仗,自不必说;而李矩一向只在荥阳附近的平原作战,并不知道山地还能这么用。
只有桓宣沉吟片刻,提出了疑问:“可这样的话,率领疑兵的那位将领可就危险了。”
疑兵不必多,但必须精锐,想来想去,只有荣誉营的五百人可以担当此任。但作为指挥官,陈昭之在洛阳之战中的孟浪行为,桓景可是见识过了。其人勇则勇矣,但行事还不太能够变通。
“若要论那支军队前去,自然是荣誉营为宜。只是此行必须慎之又慎,陈校尉一人或许还不足以使军队全师而还。弟弟,你兵书读得多,主意也多,也一起前去吧。”
桓宣思考片刻:“让我去的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还是得有个计划,否则无异于羊饲虎口耳。”
弟弟的顾虑是很自然的。可当下,敌军骑兵占优,斥候施展不出去,所以对于北面敌军情报并不熟悉。唯一清楚的,就是眼前确实有数千敌军骑兵,西面肯定是不能走的。
东面不能走,南北皆是山脉,那么东面呢?
桓景仔细观察刚刚被扔出去的那枚棋子原先的位置,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弟弟,你并不需要真往北去,只是需要让敌方相信我们向北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