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皇宫的大殿之中灯火如昼。
今夜宫中有一场庆功盛宴。
笙歌曼舞,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前段时日,二皇子楚式微和大将军联手踏平了南疆,皇帝龙颜大悦,封赏无数。
这场庆功宴正是为了二皇子与大将军大捷归来所设。
宫宴过半,众臣逐渐放得开,不少人醉意差不多了,显得困乏。
太子楚子揭的目光不经意地过了好几趟堂下空着的位置,终是忍不住问,“母后,淮乐为何还不回来?”
宫中有一处宫殿,名为茂云殿,茂云殿地处静僻,却美轮美奂,院中打理得生机盎然。
这处宫殿,正是皇后娘娘当初为淮乐公主所选。
庭中白花正盛,树影婆娑。
晚香玉的幽芳随一缕清风滑入半敞的檀窗,帷幔轻舞,如紫色的烟。华室内的金烛一盏未点,月光洒下的清辉勾勒出两道交缠的影。
殿外的蝉鸣隐盖粗重的喘息,冰鉴中的冰早已大半化作了一滩水,不堪入耳的水渍靡音听得淮乐双颊泛红。
后腰被托起,淮乐微微睁目,蓦地抬首,对上那张冷峻的面容。
借着霜白的月色再度看清身上人俊美的脸,骨相优越,凤眸幽深,此刻与平日的端方大相径庭。
这样一张脸足以入了闺中女子的春梦。
淮乐心下一惊,药效消减,人清醒过来。
她匆忙推开了身上的男人,“皇兄。”
旋即,纤指刚挑起床幔欲下榻,脚尖还未来得及触地,腰间便环来一只有力的手臂,不容抗拒地将人带回到了柔软的榻上。
高大的黑影覆上,发狠地力道让人生惧,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淮乐被吓到了,“皇兄,好疼。”
皇兄二字,似乎在提醒他们之前存在的那层隐晦关系。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沉冷的嗓音微微发哑,透着不耐,似有对这个称呼的不耐。“别叫了。”
他语气不太好,动作明显轻缓了下来,淮乐顺势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脖颈。
动作间,垂落的一绺墨发扫过削肩,细细痒痒,不经惹得身子一颤。
淮乐的身子早已染上了青年极具占有欲的气息,出乎意外的,淮乐竟然对此并不厌恶,反倒生出依靠,好奇心的驱使和奇怪的身体变化,让她的身子松懈下来,累得软软靠在他的怀里。
同时,羞耻不堪的谴责感,在沉沦中啃噬着心尖。
穿堂清风混着旖旎缠绵的气息,心跳在加速,冰鉴消融的水在肆意蔓延,一切似乎都在此时刚刚好。
今夜的皇兄,与上一次相比,似乎有些不同,极具侵略占有之意,叫淮乐有些害怕......
后半夜起了连绵小雨,雨声淅淅沥沥,临了初旭,天边泛光时才雨停。
雨后的上京焕然一新。
日曜晖映下,金碧辉煌的皇宫威严显耀。
宫殿内陈设如初,装潢明朗,皇后宠爱公主,淮乐殿内所置器画皆是出自历代名家之手,床榻用的是上好的红木。
纱幔轻垂,榻上的女子微动,肤白胜雪的身子上印着红痕,尤其是细腰上指痕更为显目,姣好如琢的面容上余有春色,将纯良的长相衬出道不明的惑人。
女子长睫轻颤,眼皮徐徐抬起,水眸惺忪,刚睡醒的猫儿一般。察觉到身边空无一人时,淮乐撑着身子坐起,锦被滑落,露出削肩,腰上的酸胀之痛随之而来。
昨夜淮乐睡时依稀记得,皇兄离开前,为她掖过被角。
当时不知是否出于药效,淮乐极其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不舍地从背后抱住他,最后被皇兄拉下手臂,抱回榻上。
药......
昨日宴会上,她只在与众人一同敬二皇子与大将军时喝过一杯酒,定是酒中被动了手脚。
那杯酒是怎么来的?
想到此处,淮乐蓦然头疼。
淮乐只记得,是她在疾趋回殿途中慌乱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皇兄。
正是难受之际,遇见了一向对她温润宠爱的皇兄,淮乐委屈的泪水尽数释落了下来,难堪地望着他求助。
她,实在难受。
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明明那般楚楚可怜,双眸却是迷离着勾人的光。
夜色融融,月的光华荡漾如波,娇朵撩人,皇兄却不为所动,神色甚至堪称得上是漠然。
其实,他们之间并非是第一次了。
淮乐壮着胆子探寻他的手掌,纤细的玉指自若地滑入他的指缝,柔软的掌心贴着他掌心的薄茧。
淮乐强忍着燥热,小声以夏夜闷热为由,邀他去殿中饮些凉茶。“皇兄,渴吗?”
世人眼中不染俗尘的太子,是濯濯君子,端重自持,一直以来朝中众臣于他挑不出丝毫错处,美誉不绝。
如此光风霁月的人,却在一年前与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上了榻。
此事过于荒唐,若是传出去,二人定会受尽世人唾骂。与此事,淮乐与太子皆是心照不宣地只字不提,当作一场梦。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殿外的光芒亮得刺目,要将所有暗黑的一切透彻一般,霎时将怀有心事的淮乐吓得一惊。
“娘子?”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淮乐最信任的侍女。
见到来人,淮乐提着的心落下,唤来那位侍女,“兰溪,为我备水沐浴。”
兰溪担忧上前,欲语还休,“娘子,昨日太子殿下他......”
昨天夜里的庆功宴上,淮乐提前离席,兰溪急坏了。待兰溪寻到淮乐时,正是在皇后赐予淮乐用于在宫中留宿的茂云殿中。
而殿内不止淮乐一人,还有一男子,玉冠华服,虽不敢直视尊容,但光是身形,兰溪心里大抵猜测出这是谁了。
她在宫中侍奉多年,自然认得太子殿下。
兰溪瞧见淮乐面露绯色,和一年前的那晚如出一辙的神态。兰溪聪慧,见状一下子便知道发生什么了,道了句,“殿下乏困,奴婢在外面候着,不让今夜送宵食的来扰殿下清静。”
说完,兰溪便合上门出去了。
而后兰溪在殿外守了彻夜,生怕这事被捅了出去,她在门口也好帮太子离开。
可直至清早也没瞧见屋内有动静。
到了快早朝的时辰,不见太子殿下出来,这个时辰宫人陆续当值,若是太子殿下还待在茂云殿,怕是不好收场。
兰溪这才急得在门外来回踱步踌躇着是否进去提醒一声,再三犹豫后,看着天越来越明朗,兰溪便推门而入了。
现如今的殿内仅有自家娘子一人,太子殿下应该是已经走了。
“姑娘等着,奴婢这就去备热水。”兰溪松了口气,
出门时,兰溪瞧见昨日的空白玉一枝瓶中多出一朵芍药,一瞬好奇后,觉着正事要紧。
须臾,雀鸟屏风之后,缭雾氤氲。
兰溪吩咐几个宫女为浴桶内添水,水满后,兰溪让她们先退下。
淮乐褪下里衣,步入浴桶,水温正合适,身子随之微微发热。
兰溪拿了干净的绢帕为淮乐擦拭身子,看着她身上的痕迹,不禁皱眉,轻声怨道,“太子殿下怎么下手如此之重?”
太子殿下平日看着斯文儒雅,私下竟如此不知疼人。
淮乐抬手,看着手腕上被捏出的红晕,说来奇怪,皇兄昨夜比第一次还要不知轻重。
屏风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人?”兰溪警觉。
“是我。”与兰溪同岁的侍女绕过屏风而来。
“玲珑。”兰溪唤她。
兰溪与玲珑本都是在宫中照料她的宫女,一年前的离宫那日,皇后特许她可以带二人一同回去的。
淮乐每次得召入宫,身边只带两个侍女随行,若是带来的侍女多了,恐会显得她架子大。现下她早已不是公主身份了,出行不必再如以往那般多人侍奉,有两个侍女在左右相伴足以......
兰溪与玲珑二人做事让淮乐放心,昨夜正是兰溪在殿外候着,玲珑在宫门候着。
玲珑看到淮乐腕处的掐痕,讶异一闪而过,转瞬回禀正事,“椒房殿来了个姑姑,说是皇后娘娘醒了。”
“我知道了,给姑姑赏银了吗?”淮乐起身,准备梳妆。
“给了的。”玲珑机警,明白该如何行事。
半月前,皇后的腿疾复发,御医嘱咐过不可下榻,需卧榻好好休养。
三日前,皇后召来前公主淮乐入宫陪伴。
淮乐知道,宫中的宫人们私下谈论她是命好。
淮乐本是小小官家女,父亲只是一个没有言语权的九品官,幼时淮乐参与宫宴被皇后看中,封为公主锦衣玉食地照料,族内之人几乎都跟着沾了光,父亲的官路也随之通达。
初入宫门,淮乐不过四岁。
宫中有宴请,以淮乐亲爹的官职本不该参这等盛重的宫宴。
然那次宴会看的不是官职,而是谁家有适龄的幼女,需一同携入宫中。
那晚宫宴上,皇后叫侍女将淮乐抱上来,淮乐年幼不知发生何事,只见爹爹跪拜在地。当晚父亲便离宫,将她一人留在了这陌生的偌大皇宫,再也出不去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新的身份,新的名字。
好长一段时间,淮乐没有再见到过父亲母亲,即便是再见面,她不能与他们说上一句话,就连多看一眼,回去后都会被教习嬷嬷严批。
他们说她是公主,她的亲生父母是臣,身份有别。
他们说做了帝后的女儿,旁人羡慕还来不及。
的确,皇后对淮乐视为己出,挑选最好的女师教其琴棋书画,礼仪舞乐,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高的公主之礼。
既要被世人敬仰朝拜,自然要做出表率,端坐高台之上,守好皇家之仪,不能辱了皇室之名。
记事起,身边不断有人告诉淮乐,她是齐朝的公主,是齐朝的女儿,更是天下人的女儿,要为天下人去做些什么。
淮乐身受恩惠,她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是会去蛮族和亲。
齐朝与蛮族百年来有公主和亲的旧□□没有亲生女儿,可齐朝需要这样一个公主,淮乐便是要做这去蛮族和亲的公主。
蛮族地属荒漠之地,气候阴晴不定,蛮族人更是粗暴无礼。齐朝悉心用十余年将她培育得温柔知理,却要送到那样粗鄙之人的手里。
和亲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国事,甚至战事。
重兵把守的皇宫很安全,淮乐是困在皇宫里的金丝雀,被养的出落动人,一举一动,熠熠生辉,外人生羡。
他们要给南蛮一个出色的齐朝公主,一个拿得出手的公主,一个代表齐朝皇室的公主......
好在皇后是个温柔和善之人,虽淮乐不能与父母相见,但她偶尔会从宫人口中得知父母过得不错。父兄如今在朝中有个好谋生的官职,有她这个当了公主的女儿,京中对原生家中多了分敬畏尊重,再没有人看不起她父亲。
淮乐认命,眼看着及笄之日就要到来,她的心像一盏灯烛,忽闪起跃,慢慢明灭。
淮乐彷佛能看得见余生尽头。
突然有一天,屡犯齐朝边地的蛮族被驻守塞漠的北祈军击退,北祈军乘胜追击一路将蛮族军逼回了蛮荒之地。
那一仗,齐朝打得蛮族军队撤下旗帜认降,蛮族答应不再靠近距齐朝边地百里内,年年上贡。
且齐朝和蛮族的联姻之事再不会有,再不会有齐朝的公主远嫁蛮族了。
齐蛮一战归功于北祈军。
这支精锐军队出自黄沙翻卷的荒芜之地,而手握天启军数十万兵权的正是齐朝皇帝的次子,楚式微。
淮乐一直敬畏的二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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