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他来说,周青那样的女人,他们似乎更像是同样的人,在她的身边,他可以肆意地做他自己。
而他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呢?
最初结识的他,其实他本就是那种模样,她为什么要期待他真的会有所改变?
是她将他对自己的小恩小惠当成了生死不变的挚爱,是她自己忘记了,她和他,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
那天饭局进行到11点左右才结束,大家从包厢里走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摇摇晃晃,好在滴酒不沾的个别同学为大家事先叫到了足够的车,因为下雨了。
夜幕中没有半颗星星,甚至还有闷雷滚过天际的压抑声响。
贾楠楠在聚会期间就联系了招呼来接自己,她独自在酒店门口等了很久,他才出现。
他从他们的老家来这里,也无非需要40分钟而已。
然而,下了车,他走向她的步调显得有些迟疑,说了句:“等久了吧?”
贾楠楠点点头,侧眼瞥见他的头发和肩膀被打湿了一些,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倒不是因为真的不想说,而是隐隐约约的腹痛令她情绪不太对劲。
大概是几分钟后,赵虎有点无奈地对她说:“你今晚是回去你父母那里,还是回去宿舍?哪个都行,你告诉我,我开车送你过去。”
他不紧不慢的语气让贾楠楠忽然被一股无明火席卷全身,以至于满脑子都是他和周青在一起的景象,她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样,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雨幕之中。
她其实不太确定他会不会追上来,雨是有些大的,就这样走上个三、四分钟,肯定会全身湿透,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
她厌倦等待了。
不停地察看手机、不停地翻查聊天记录中的痕迹、不停地确定着他的心意……可始终觉得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也根本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当她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也认为没有必要和他诉说,因为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句晚安,仿佛都是一种乞讨。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这段感情有过多期待的,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相信过他。
但为什么……她连现在自己是生理期不能淋雨这件事都不敢和他说?
是因为失望早已经攒够了,害怕会更加绝望吗?
“贾楠楠。”
她的思绪断了一下。
因他拉住了她的手臂,喊了她的名字。
她停住脚,他也不打算多说,像是无视她的情绪,很平静地开口:“别闹了,雨这么大,上车吧。”
雨声将他说话的声音淹没成断断续续,其实贾楠楠觉得自己对赵虎的感情有些畸形。
她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执着究竟来源于什么,且她的心里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不合适”的念头,深爱与不安时常交织成网,将她紧紧地覆盖在深渊里,她被自己对他的爱意束缚得死死的,作茧自缚一般。
也许在他的面前,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表露真实的情绪。
她终于问出了口:“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不想淋雨,就拉扯着她要回去酒店楼下,结果她却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面向他,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从上个月开始就在忽视我,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些我全部都不知道,甚至你骗我。”
赵虎静默地凝视着她,一皱眉,“我骗你什么?”
“你骗我很多事,你身边那些女人的事……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谈这些?”他感到厌烦地别开脸,“你现在情绪不太好,我不想吵架,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很容易伤害到彼此。”
“是你一直在伤害我。”她感到羞耻地说出了这一句毫无尊严的话。
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无奈地走上前来试图拥抱她,可双手才刚伸出来,他又停住动作,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后退回原地,有些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许……是我没办法给你你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呢?
“你觉得,我们最初在一起是因为,我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吗?”贾楠楠感到可笑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能给我那些我想要的,你给不了的。”
大概是这样一句话刺痛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部分,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愧疚,很快就黯淡下去,而后点点头,“对,我给不了。”
9.
他承认了,也助长了她的怨恨,她甚至顺势说出了压抑许久的不满:“在一起半年之后,你仿佛就开始犯了过去的老毛病,我知道你本性是喜新厌旧的,可你最近几乎是肆无忌惮了,你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消息,你明明会看见那么多通未接电话,为什么不回复我一次?而且你总是莫名其妙就消失很久,根本不会告诉我你去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说到最后,贾楠楠很麻木地笑了,“有些时候,我感觉我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快要走到尽头了。”
赵虎沉默了片刻,然后重新走向她,雨夜中,疲惫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意味深长,他伸出手,将她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轻轻地从脸颊上撩开,捋去她耳后,再用手掌去擦拭她脸上的水迹,接着,他很认真地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和我在一起呢?”
夜色凉薄,雨势凌乱,她的眼睛在雨珠的拍打下不停地眨,而他的问话狠狠地扎着她的心口,而她似乎也发现,曾经他望向她时的眼里的光,好像已经没了。
原来,从高一初次见到他的那刻开始,再到现在她大一,她从未成年变成19岁,而他,却一直都没有对她说过“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可怕的是这一刻,她应该放肆地号啕并指责他的,然而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也无法回答得出他的这个问题。
她就只是,握住了他触碰着她脸颊的手,手指想要顺着他虎口穿进去的时候,他却躲开了,并收回了手,然后什么都没有说,独自一人回到了车子旁。
贾楠楠也默默地走了回去,站在他身边,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襟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晕染开了一簇又一簇的黑色氤氲。
他们再没有任何对话,好像曾经迫切的爱意和非对方不可的情愫都在这个雨夜里安静地死去了。
回不去的青春里,她和他的确带给了彼此许多别人所不能给予的快乐、热忱和希望。
那些爱是真的。只不过,她都不确定的是,究竟是相爱过,还是,只是爱过。
当她决定上车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赵虎还是会为贾楠楠打开车门,贾楠楠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渐小的雨以及闪烁的霓虹,她想起的教室里总是参差不齐对不准排列的课桌、头顶上转不停的风扇、夏天时的水蜜桃冰棒、慢悠悠的下课铃声、吵吵闹闹的走廊、以及,晚自习结束时,总会来接她放学的,身上散发着苹果味沐浴露的赵虎……
他不过是在那天的夕阳余晖中回头看向她,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在嘲笑她被汗水浸湿的衣襟前领,大概是文胸透了出来,他脱掉了自己的工厂制服外套,扔到了她头上。
扑鼻而来的,浸入鼻尖的,都是那股沐浴露的清香。
之后的时光里,再也没能忘得掉了。
10.
三天后,是长假,贾楠楠回去了家里。
她先是把行李箱放回到家中,又去了长钢企业想要去看看贾淳。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贾淳身边的小秘书忽然喊住了贾楠楠。
“楠楠。”他一脸忧心忡忡地追上来,表情很严肃似的。
“什么事?”
“你这段时间看到过赵虎吗?”
贾楠楠故作镇定,因为她已经赌气地三天没有去联系他,而且她今天有意来到厂子,也是想要和他谈谈。她也知道赵虎平日里和贾淳身边的这个秘书走得很近,贾楠楠原本想着找不到赵虎的话,也要去问问这个秘书。
索性秘书自己主动送上门,贾楠楠心里倒是有一丝窃喜的,可表面上,她却还是故意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没有,我最近很忙。”
“他昨天就走了。”
贾楠楠忽然抬起头,“走?”
秘书赶快掏出手机,低头翻弄出一条IP地址的显示地点,是个截图。
贾楠楠有点看不明白,“这是什么?”
“IP地址显示他现在人在南方城市,我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派他出去帮忙什么事,总之他走之前和谁也没有说,更没有交代,这个IP还是他属下发送文件给他时发现的。”
贾楠楠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秘书不太相信地看着贾楠楠:“他可真行啊,连你都瞒着,去哪里不说也就算了,但你是他女朋友啊。”
贾楠楠怔怔地看着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电话已经关机了,从昨天开始就打不通,今早也没开机。”结果这话才说完,就有人来喊他,他只好匆忙离去,和贾楠楠留下一句回头再说。
然而,当天一直到了傍晚7点多,贾楠楠也没能联系上赵虎。
他平时会去的地方、能去的地方,她都找过了,也问过了,连他在厂里熟悉的那些人,她也都打听了一通,可关于他突然离开的事情,谁也不知情。
她除了反复查看手机,像走火入魔一般地拨打他的电话号码外,除此之外,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想做其他任何事情。
程溪回到家中刚好是夜里11点,屋子里漆黑一片,打开灯,发现客厅里空空如也,谁也没有回来。
她只好去了贾楠楠的房间,昏暗的视界内,只有手机的微弱亮光。程溪看到贾楠楠正趴在桌子上,不由地轻叹一声。
程溪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我和你说过的,楠楠。”程溪叹息道:“你要知道我和你爸爸不会害你,所以,回来我们身边吧,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吧。”
贾楠楠闭上双眼,流下了眼泪。
她其实并不知道程溪一直反对自己和赵虎,至少在她的面前,程溪总是表现得很得体。而且程溪对待贾楠楠的态度和对待贾铭十分不同,也许并非亲生,程溪才格外谨慎,更何况,贾铭根本不会听从程溪的任何安排。
所以程溪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贾楠楠的身上,自从她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帮助贾淳成为企业家之后,她在贾家父女这边的话语权也越发增重。
她自然希望贾楠楠能成为听话的孩子,不能让她步上她哥哥的后尘,她的人生要精准无误,更要对得起长钢企业为她奠定下的资产。
可赵虎呢?
在程溪眼里,他不过是贾楠楠脚下的一块石头子,她不小心被他绊了一下,妈妈心疼地赶快把她扶起来,怕她摔伤了摔疼了,花千金买来顶级的跌打损伤膏,为她的伤口擦拭涂抹,痊愈之后,连疤都不可以被人看到。
程溪在心里想着,我的宝贝女儿,是妈妈故意让你摔得这么疼的,好让你有个记性,再也不犯这样的糊涂。记住了没有?还是妈妈对你最好,妈妈不会害你,千万别再被来路不明的野狗迷惑了心智,他们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身孤勇,眼神凌厉,可他们会伤害你,除了父母,再也不会有人为你疗伤。
那些野狗生长在蛮荒,沙土尘埃,会弄脏了你的洁白。
他们本就是盯着你漂亮的容貌、富有的家庭,就像嗅到了肉的香味儿,他们的目的,只有贪婪。
而程溪不过是稍微动了些手脚,就将环绕在公主身边的野狗打发走了。
遣他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贾楠楠一定会把他忘记,届时,她再不必担心他身上的那股危险气息。
即便程溪全然不知道赵虎的真实身份,可她仅凭直觉,就能感受到他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