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如清惊愕的面容,浮生微微一笑。
“想亲眼看看那段历史吗？”
不等秦如清说话，浮生淡然一挥袖，秦如清的意识瞬间抽离。她跟随着道尊身影,亲身投入了那段厚重的历史。
……
依然是那场高层密会,只不过画面中的人变得清晰。
密室中响着温润敦厚的声音,是坐在主位的人正在说话。秦如清朝那人脸部看去，发现正是看起来年轻一些的浮生道尊。
这个“年轻”并非指的面容,而是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更加鲜活生动的气质。
秦如清早就知道，源生传承其实就是一种探寻生命奥义的道统，如果浮生道尊想,他的面容可以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所以，她所看到的，道尊神魂的“苍老”,显然就是一种内心沧桑的体现。
浮生用一种不疾不徐的语速说：
“我提议建造一个远古绝杀大阵，若能引诱即将突破的兽皇,让他进入绝杀大阵，可一举将兽皇歼灭。当然，若引诱失败，此阵依然能够震慑兽族,可维持人族一段时间的和平。”
这个想法刚提出时，会上还是一致认同的。
毕竟人族现在的困境,亟需一个破局之法。现在有了个初步方法,不论能不能用,总要探讨一番。
有仙尊正儿八经地提问，什么样的大阵竟能将兽皇歼灭。
兽皇的实力可是要浮生与月冥两位道尊联手才能拖住。若是让它成功突破，怕是能达到传说中的天人境。
也正因为此,什么规格的大阵，能将这等存在的兽皇杀死？
秦如清也好奇地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魂体道尊。
魂体道尊面上没什么表情，而会议上的历史道尊则平淡地说出了此阵的由来。
说此阵的原型来自于他师门的一个绝杀阵法，又与月冥道尊商讨，融合了玄冥一道的杀阵。两大远古绝杀阵法融合，又经过他反复改良，才有了现在的威力。
这就是阵法来头很大的意思了。
远古不像上古，有各种道统发光发热，远古只有两大正统仙门，源生与玄冥。这两大道统都有天人境道尊，如同日与月，分走了所有光辉。
现在浮生说阵法原身脱胎于远古两大道统的核心杀阵，皆纷纷认同点头。
又有仙尊问了，如此有威力的大阵，炼制起来怕也是十分不易吧。
这就问到了关键点上，打造阵法的代价。
历史中的浮生道尊面目依然平淡，列举出了一大串天材地宝。密室中的人听得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般耗材，怕是要消耗人族宝库的一多半库存。
不过倒是没有人因为这个就反对的。若真能杀了兽皇，震退兽族，就是将人族底蕴全部消耗殆尽，也在所不惜。
真正在会上掀起轩然大波的，是浮生说此阵想激发出真正的威力，还需来自五大道统的千名仙人献祭。
五大道统
的千名仙人！！！
人族本就修行不易，现在才有多少仙人？若是真献祭了，人族还能剩下几个高层？！到时候至少得有千年缓不过气来。
会上近半的人开始激烈反对起来，只有极少数人没吭声。
一位是早就跟浮生有过通气的月冥道尊。
她也不坐，就这么揣胸靠在密室墙角，双眸蒙着一层白色眼罩，露出精致的下颚。显得冷傲、杀气凌凌。
旁边的仙尊早就习惯她这幅模样了。两位道尊，一位主和，一位主战。战场上的事，月冥说了算，但平时的政务，仙界各方秩序的维护，都是靠浮生道尊出面理事的。
寥寥几位没出声反对的仙尊，皆出自源生门徒。
秦如清竟然还见到了两个“老熟人”
一位自是当时浮生手下第一大将，与她缘分匪浅的韶贞仙尊。
还有一位，竟然是秦如清曾在四狱罪城见过的那个神秘老者。
在历史画面中，他看起来要比秦如清之前在罪城见过的样子要年轻得多，甚至是这个会议上最青涩面嫩的那个。他有些惶恐地缩在会议最角落，连个能趴桌的位子都没有，只有一把椅子，靠在墙边。
秦如清想，这位隐身四狱罪城的大佬，估计在这时还只是个修为浅的小年青，可能因为是浮生道尊亲近的门下弟子，有了参与这种会议的资格。
这次会议吵得如此不可开交，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了。
趁着画面转变的空档，秦如清问站在她旁边的魂体浮生：
“道尊，会议靠墙最右边那个，穿青袍的那位，我见过，在四狱的罪城。”
“他似乎隐身在四狱中，不与外界接触，跟现在接管四狱的仙品世家都好像没怎么打过交道。”
大约是见到了过往的画面，勾起了浮生的心事，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良久才从思绪中抽离，唔了一声。
语气带着丝感慨道：“四狱……那是我留下的传承后手，其实一共有六狱，还有剩下两狱，是关于玄冥的考验，如今应是被掌控玄冥传承的世家掌控。”
“你指的那位，是我门下最小的弟子，当时资历尚浅，连献祭都不够资格，我便指派他去守四狱。那里不仅有源生传承，还封印着一部分虚魂战场的兽族怨魂。”
秦如清默了一会儿，想起了罪城居民永世的轮回。
她忍不住说：“您知道那些怨魂后来侵蚀了一部分普通居民，让他们变成了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饿鬼，罪城之后又衍生出了无法终止的审判机制，那些罪城居民永远也无法摆脱审判轮回吗？”
浮生平静地说：“从我将那些罪人之后与大量兽族怨魂放在一起时，就对此有所预料。”
换句话说，浮生道尊正是因为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才会选择“罪人之后”这样一个特殊群体。
秦如清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早就知道凡事无绝对，任务事物都
具有两面性。
被世人推崇的光明背后一定有黑暗，因为没有黑暗，光明这个概念也就不存在了。
想换取大范围的和平，就一定会有小部分群体的“不和平”
秦如清对此，不能批判任何，只能沉默。
画面还在继续。
针对浮生道尊提出的献祭阵法，人族这边或大或小开了几次会议，但皆无法达成统一。
然而浮生与月冥两位道尊态度坚决，最后一次会议上，依然有人反对时，浮生说：
“那诸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待到兽皇突破，成就天人境，彻底攻破归墟打至人界的时候，诸位口中的底蕴可能得以保存？”
“人界可能保存？”
底下鸦雀无声。
浮生淡淡总结：“可见，真正的底蕴是人界，是人族。只要人界在，人族在，底蕴就在。”
浮生说完，往每个人身前具现了一份卷轴。
“这是我想出的，大战之后，该怎么保存人族‘底蕴’的方法，诸位尽可一观。”
“当然，有能想出更好主意的，也可以现在就提出。”
浮生道尊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谁行谁上，不行就闭嘴。
秦如清打眼一扫，行了，这次底下雅雀无声了。
没想到绝杀大阵的提议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通过的。
她有注意到这些人激动的神色，是在看到桌上那份道尊后手安排时和缓下来。看来道尊的安排十分周密，以此说服了他们。
会议结束之后，密室中只剩下浮生与月冥两位道尊时，月冥说：
“废了那么多劲，想了那么多办法，光是改进那个绝杀大阵就花费了你近百年的功夫，更别说后续方方面面的安排，这般费心劳力，还落不着一句好。叫我说，直接一把剑插桌上，谁敢多说一个字，手起刀落，世界也就清净了。”
月冥说着，也许是因为情绪波动，背后竟然自动浮现一排泛着冷光的剑影，看着就渗人。
浮生还是那副温吞吞的样子，静静听完月冥抱怨了一大通，他不提自己，反而说教起了月冥：
“月冥，你若是学会能从容收敛杀意，像玄冥道尊一样成就天人境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月冥在眼罩下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
“还说我，你有跟这些老家伙开会的功夫，不若多参悟一下道统，成就天人境肯定比我快。”
两位道尊对视，默默一哂，同时终止了这个话题。
不知为何，秦如清看到这个场景，竟然有些心酸。她其实很能共情两位道尊这时的沉默。
可是，她这个心酸又很没必要，有那么多人值得她心酸，她哪能共情得过来呢。
秦如清赶紧想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她告诉自己，要绝对冷静，绝对客观。要像她现在观看历史一样，从心到身成为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只有这
样，才能从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中抓住最有用的信息，近而改变现在能改变的。
那场结束上古时代的最终一战终于到来。
暗红色的归墟缓缓铺陈开来，形成一个天空的战场。
秦如清发现，原来上古时代的归墟就已经是暗红色的。她很想知道，这是归墟本来的颜色，还是后天被某些东西染红的。
真正直面这种洪荒上古的战斗，秦如清有些喘不过气来。
往日里从未见过的大能，都齐聚在这片暗红天幕下，多到叫人觉得平凡。
整个兽型展开，能将日月遮住的巨兽，下一秒却毫不留情地被人斩去首级；而刚刚还在挥斥方遒的人族大能，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兽口吞噬。
力量在这片天空下没有丝毫写实感。
生命脆弱到了叫秦如清觉得荒诞的程度。
当然，无论她多么震撼，还是能看出来，这种战斗，人族一直是势弱的。
人族一直在用人头数去填补中高端战力的匮乏。
流血一直在持续，天幕从暗红变成深红。人族以一种惊人的意志在拖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那位据说将要突破的兽皇出现。
秦如清没法儿形容兽皇带给她的震撼，那已经不单单是可以用巨大或者危险来形容的生物。
只能说，它是兽这个种族的极致、是繁衍的至高。它一出现，整个兽族大军的实力竟然又暴涨一截。
这种实力暴涨还并非是气势那种抽象上的东西，而是兽皇直接用某种神通催化了这些兽体内的血脉。
这是何等神技！
若叫兽皇突破到了天人境，秦如清简直不敢想象人族人界会发生何种重创。
秦如清的心情都尚且如此，那些在历史中直面兽皇的人族就更加震撼。
当初反对浮生的人终于深刻认识到，道尊的决定是何等正确。这样的存在，除非人族能出现一个天人境镇杀，不然，就只能用献祭的方式祭出绝杀大阵。
人族大能的心在一刻达成了高度统一。
启阵！
浮生与月冥两位道尊上前拖住兽皇，并试图将它往阵内引，然而，不知是兽皇警觉，还是实力太过强大，导致战斗从容，它始终不进绝杀阵的范围。
浮生见此，当机立断：
“用此阵杀兽，斩杀它的子民，若它一直不入阵，就一直杀！”
修习生之道途的浮生道尊下达了最冷血的命令。
绝杀阵的威力是大，能统御一方的妖王们受到阵法的波及，一个接一个陨落。
兽皇暴怒，已经看出了这阵法的端倪，然而，若它不进阵，高阶兽王将会被这种恐怖大战斩杀殆尽，到时，战局就会逆转。
兽皇看出了人族想将它往大阵引，但它还是去了。这既是为了保护子民，也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此阵法虽强，它却不认为能对自己造成实质伤害。
哪知
兽皇一进阵，浮生与月冥两位道尊立马变幻结印手势，专攻为守。
浮生背后法相浮现，他肃色高声：“祭阵！”
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五大不同道途的仙尊道一声遵命后，同时投身大阵。
韶贞仙尊主动解除了与紫电风雷火的契约，身着一身艳丽的战甲，像翩跹的蝶一样没入阵法，伴随着一句壮烈的，“为人族祭！”
明炉仙尊大笑一声后，拔地而起，当着众仙的面，祭出道器本体，然后在阵法中轰然自爆。自爆声夹杂着笑声，还有那四个清晰可辨的，“为人族祭！”
“……为人族祭！”
“……为人族祭！”
一声声的为人族祭，在秦如清浅薄的生命当中，听到的最沉重的字句莫过于此。
她感受不到情绪，却在这首壮烈的祭歌中无声流下泪来。
兽皇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要逃离。
就在这时，操控阵法的浮生月冥两位道尊忽而睁开双眸，他们的身影化为巨大的两只眼眸。左是海纳百川，右是日升月落。
两位道尊高声：
“今为人族祭，换来日人族万世太平！”
周围天地失色，阵法却光芒大绽，在一声似要将宇宙爆裂归于虚无的爆炸声中，方圆千里，生灵寂灭。
……
后有天地书记：
皓元一千八百一十年。
人兽于归墟爆发终极一战，人族举绝杀大阵，两位道尊并千名仙人献祭。
兽皇陨，人兽签订和平契约。
又记，浮生道尊于战前留下的后手安排：
一言，绝杀阵启动之后，能量聚集，会自动形成结界。此后，归墟将封印。
二言，为抵御兽族日后卷土重来，人族启用世家制。
上古时代皓元年至此落幕。
由世家制统领的乾元年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