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原先计划要去的荟萃楼到底没去成,因为半道儿被人截了胡。
秦如清站在窗边看了一眼街上熙攘的人群和临街摆的小摊儿，半晌转过来，双手环胸看着某位骚包署长。
“我的好署长，这回又是找我做什么？”
第五翎羽很悠闲地靠着,单手支在座椅扶手上,泛着丝质流光的长袖垂下来，露出一截很有骨骼感的手腕。他看秦如清着急就乐呵,还挥手示意旁边的小厮给他斟茶。
嗤,还摆上谱了。
“上次救了你,不见你来谢我,怕你忘了,就亲自过来提醒一下。”
秦如清眨眨眼睛，“上次救你……怕你忘了”，对不起，她真没想起来。
第五翎羽好心提醒：“方家那位金丹长老来迟，是因为我找到两个空间缝隙，将之封住了。他不得以,只能另寻出路。”
原来是这么的。秦如清恍然地点头,然后一屁股做到第五翎羽对面，“好署长,这就叫救啦？你堵了两个口人家不也还进来了么！”
第五翎羽挑眉嗯一声,“我为你争取了时间啊！”
还嗯。监察秘境本来就是你们两个仙品的职责，要是真叫方家成功杀了世家选手，那就是你们仙品大大的失职好不！
秦如清：“行行行,这般好事，是该好好谢谢署长。”说着亲自端起一杯，旁边小厮刚斟好的茶,接过来，放到第五翎羽跟前，道：“喝吧喝吧，最近穷，便以茶代酒，谢过署长了。”
拎着茶壶的小厮目瞪口呆。这位仙子，你要谢是不是得亲自斟一杯才能表示诚意啊？您可倒好，这以茶代酒的茶还是别人给斟的，您就转个手？
第五翎羽哈哈大笑，竟也不介意，将那杯茶端起一饮而尽，赞道：“果然好茶。”
秦如清翻了个白眼。这无聊的……
旁边的启荣老老实实捧着茶盏，两头望望，也不做声。
他之前一直对这位据说很有身份来历的西岭署长很是敬畏来着，没想到他私下里是这个画风。
“署长，我可还忙着呢，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啊！”秦如清扬声。
“别急，有事。”第五翎羽正色起来，指尖在桌面轻击了两下，像在酝酿措辞，而后看着秦如清道：“调查方家这件事，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嗤，就这个？秦如清半点不惊讶，甚至已经为他们找好了理由。
她眨眼睛，语调平缓而温柔：“很正常啊，方家又没露出什么正经马脚。他们家那个长老，从头到尾穿着幻型袍，连面都没露，怎么指认？光我嘴巴喊喊，起不来什么大风浪的。”
第五翎羽微妙挑眉，有些惊讶秦如清这过分“理解”的态度。
秦如清当然能理解，她甚至能理解，就算找到了实质证据，这事仙品可能也会因为一些原因压下来。退一万步说，这事闹大对仙品也没啥好处，毕竟赛事是仙品举办的，这上头出了事不正好证明仙品监察不力吗？
果然，第五翎羽就说：“其实也不算是全无证据吧，我们的人还是发现了凝丹树妖突然□□的问题，方智明无缘无故，突然暴起砍树妖，而且剑上抹了一种名叫极幻蛊心液的神秘药液。此药液能激发妖兽体内的狂躁，让其兽性大发，敌我不分。若是妖兽服用计量过多，还会有魔化的风险。”
秦如清嗯嗯听完，还贴心补充：“叫我猜猜，方智明剑上涂的一点点计量就能让凝丹期妖兽发狂，极幻蛊心液恐怕价值来历都不简单。它可能不是方家专产的药液，毕竟方家人也不至于这么傻，可能涉及多个世家，调查开来，那事情就闹大了，并且会引起多方怨言。”
但是将事情摁下去就不一样了。唯一可能会不快的，只有他们小小秦家了。这个事后安抚不就行了吗？
第五翎羽听出秦如清的语气中微妙的讽刺之意，认真道：“你不要不高兴，若真将方家逼得太狠，对你们秦家也没什么好处。”
“风家也与我们谈论过这件事，承诺会在大会彻底结束之后，给秦家相应的补偿。”
秦如清自然能听出来第五翎羽语气中的真情实意。确实，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反复大声嚷嚷方家刺杀的事没有任何用处，所以秦如清压根就没想着在这上面做文章。
她自有她的打算。
秦如清笑起来，“好，那就拜托署长帮我们秦家多多美言，以此多争取些补偿好处了。”
第五翎羽不知为何，听着秦如清的语气有些不舒服。觉得她很该不高兴，甚至阴阳怪气两句都理所应当，且符合她的脾气。可现在，这么好说话，还笑得一脸灿烂……这明显就是假笑了。
第五翎羽一向直接，微凝了眉，问：“为何要对我假笑？”
秦如清直接翻了个白眼，“不笑我还哭啊？本来就是丁大点事，能顺利在金丹手下保住小命，拿到第一，之后大会还有超多奖励，一切尽在我的掌控，我为何不能笑？”
秦如清本人可能是对仙品有一些微妙的小情绪，但是她不打算将这种情绪迁怪到第五翎羽身上。她认为他们之间还算朋友，并且第五翎羽一直很照顾她。
做人得知足和感恩。
秦如清再次轻松地笑了笑，“好了，好署长，您还有什么事？”
第五翎羽认真看了秦如清一会儿，又恢复了慵懒的姿势，“还有什么事？剩下的当然就是提醒你这只小白眼狼不要因为别人给点肉就跟别人跑了的事啊！”
哈，您这一句还怪长的。
“怎么地，署长现在就打算跟我谈第五家拉拢的好处吗？”秦如清搓搓手。
第五翎羽竟然也学着秦如清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就只惦记好处了？我说你小白眼狼还真没说错。”
秦如清小声嘁了一声。不惦记好处那惦记啥？她这人不咋愿意谈感情，就愿意谈好处。
人生理想就是养的肥肥羊全部学会自动上供。只可能，到目前为止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小唐。
第五翎羽认真说了一句：“你也该考虑这些了，等到所有的大会项目全部比试完毕，前十名额决出，你就要开始为进归墟做准备了。”
“你应该也晓得，归墟不是所有人想进就能进的，有些人，即便是拿到名额，也可能进不去。能够成功进入归墟的，只有两种人。”
秦如清状似不在意，却悄悄竖起了耳朵。
“第一种：真正的天才；第二种，百岁以下的元婴。”
这两点……连启荣都忍不住吐槽，“那个，百岁以下的元婴，不就是真正的天才了吗？”
所以，这哪是两点啊，分明就是一点才对。
第五翎羽却玩味摇头：“非也。百岁以下的元婴是不差，但至于能不能达到归墟眼中的天才，那就有待商榷了。”
秦如清想到了什么：“所以，百族大会上才一直强调，‘我们要真正的天才’，因为不是真正的天才，修为又不够的话，根本就进不去归墟是吧？”
第五翎羽露出了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
秦如清却将眼珠上翻。她又想起了第五翎羽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个坑爹的第六域。
那鬼地方好家伙要求可是，“天道承认的，真正的天才”，瞧这限定词递进的，跟她在这套娃呢。
以防万一，秦如清多问了一句：“归墟这地方，不会有什么没达到要求就抹杀的设定吧？”
第五翎羽挑眉看秦如清，显然也想到了她为何会有此一问。
“那倒没有，归墟达不到要求，也只是进不去而已，那就浪费了名额了。”
“说回正题，其实之前风琴雪说得也不算错，你一身技法确实粗糙，本身潜力无限，你的家族却一定程度上耽误了你，任你自由生长，却完全没有开发出你身体的潜能。”
自由生长怎么了，自由生长招你惹你啦。你自己还是个乐子人呢，我看也挺自由生长的。
不过，秦如清吐槽归吐槽，心里还是有数的。确实需要加紧在修炼这一块，这个加紧修炼不是说修为，而是一种，全身的，系统性的精进训练。
其实她在秦家也是秦家倾尽家族资源鼎力培养起来的，可是，在仙品或者上层看来，她这培养了就跟没培养一样。
不能说没用，但是如果要去跟那些归墟种子比，就相对来说有些不够用。
这头，第五翎羽抛出了一堆砖头，开始引玉了，“所以，你要不要来我们中域蓬莱，第五仙品氏族，进修一下？”
豁，就是诓她去第五家呗。这可不是什么拉拢了，就是直接叫她去蓬莱仙岛。
说实话，秦如清对中域蓬莱仙岛这个地方，完全不了解。外头各种地志书籍也从不介绍，只说是仙品氏族的族地。
但是岛上是不是只有仙品，有没有住着别人的人家，就不知道了。
秦如清在心里想了这么一圈，也不算推脱地说：“署长，去蓬莱仙岛这种重大的事你总不能叫我一天就做出决定吧，我才刚刚经历了刺杀从空间里出来呢！”
她可还有别的事要忙，咋说方家与秦家这一摊子得收拾好。
第五翎羽还不知道她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道：“你这是忙着憋坏主意呢。”
“行，反正我跟你说的，你记住就行。事关紧要，务必认真考虑，走了。”
他甩袖拉开椅子，金光笼罩全身，人已消失在原地。
秦如清撇嘴，“嘁，这帮仙品从不走正门，非要装个逼用术法飞出去。”
启荣耳朵里听了许多劲爆的秘闻，一直没做声，却灌了半壶茶，他摸摸肚子，打了个水隔道：
“妹妹，真去蓬莱仙岛啊？”
秦如清也站起来：“去啥仙岛啊，那仙岛也是咱们说去就能去的？”
谁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启荣哦一声，秦如清又道：“咋滴也得听听风家开的条件。货比不了三家，比两家也行啊。”
“走了，这下总能顺利去荟萃楼了吧。”
这次果然顺利。三长老一见到秦如清就赶过来相迎，嘴里道：“终于来了，你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了。”
秦如清被三长老抓住，一扬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三长老看向启荣，道：“这是我哥哥。”
三长老捻胡子，乐呵呵点头：“老夫知晓，金榜第六，也是一匹前头被人远远低估的黑马嘛。”
落座之后，才细细说出这桩事，“方家传消息过来要我们撤下来那个刺杀画面了，开价还不菲。”
“哦，那三长老还不赶紧撤？”秦如清故意问。
三长老瞪眼：“如清仙子不发话，我怎么敢删。”说得跟他自己有多正直守信一样。
秦如清唇角翘了翘，你哪是不敢删，你那是钱还没赚够。她可听说了，荟萃楼这黑心钻钱眼里的，反复播放那段画面，观众重看还得重新交一遍钱，你就说牛不牛。
心里吐槽，嘴里却说：“知道三长老为我着想，不过方氏怎么说也是金品，这波我们也不想弄太大，差不多就行了。”
意思是，你啥时候看着钱赚够了，想撤就撤。
三长老果然满意点头，又问，“那如清仙子这次来？”
秦如清淡定笑起来：“自然是为方家这件事的后续。”
“后续？”三长老奇怪，“如清仙子刚刚不是同意撤销刺杀画面？”那这事不就了解了吗。
“是啊，刺杀画面的事了解了，可这件事没完啊。”
“百族大会上有黑衣人刺杀世家选手，这个人疑似方家，那方家的说法呢，总不能就没腔了吧。”
“而且，刺杀的目的呢？方家好好地为什么要杀我，什么仇什么恨？”
“主要是，经历了这种事的金榜第一如清仙子又是怎么想的？她伤好了吗？她是否惊惧不已，又或是愤愤地想要讨个公道？”
秦如清一项一项，淡定列举，最后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悬而未决的问题，可不都是宋家的生意？”
“每届百族大会的热度都要持续个几月，今年还出了这档子，更有乐子看了，这么大的事情，热度正待发酵，宋家难道就这么收手了吗？”
三长老头次生出，眼前这个人不姓宋当真是宋家的损失这种感觉。
你怎么比我还会？你秦家不是炼丹的吗？怎么这操控舆论的门门道道，你比我这个老手还清楚？
《热度正待发酵》，发酵这个词精妙啊！细细一想，这事背后确实有许多值得深挖的地方，并且这些地方都是群众想要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荟萃楼要研究的东西就是群众想看的东西。如此一来，这确实是宋家不得不做的好生意啊！
三长老果然意动了，却还是稳重地问：“那依如清仙子的意思……”
秦如清语调缓慢清晰，不疾不徐，“荟萃楼先前不是给我弄了个什么专题报告吗？卖得那么火，这个系列完全可以深挖下去啊？”
“经历了这种恐怖难言的事，如清仙子还一口咬定凶手是方家，她是怎么想的，方家到底跟她结了什么仇？”
秦如清就像一个旁观路人，毫无压力地议论起自己。
“再不济，撇开刺杀的事不谈，我可是实打实的金榜第一……小世家之子是如何走到金榜第一的位置的，怎么修炼的，什么技巧，夺了大会第一后又经历刺杀的打算……”
秦如清连营销的点都给他们想好了，“荟萃楼何不弄个专题采访呢？
“荟萃楼独家，金榜第一，专题采访。”
秦如清说完，包厢安静了好大一会儿。
三长老像是给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整个人的境界都像是提升了，思路豁然一清，完全打开！
他抚掌赞道：“妙哇！”
可是你却只提妙，却决口不提答应呢。
秦如清也很懂，她笑容不变，主动道：“我也知晓此事事关紧要，三长老一人不能独自决定，这样吧，我先行离开，三长老只要在大会完全结束之前给我答复就行了。”
说着秦如清站起来做出欲走的姿态，这老狐狸果然没开口留她。
只说如清仙子提出来的东西他会认真考虑。
离开荟萃楼，秦如清心态很轻松，像是了结了一桩事一样，完全没有担心荟萃楼答不答应。
启荣注意到她的神色，道：“妹妹，你很笃定荟萃楼会答应吗？”
秦如清挑眉：“我可没有。”
“那你为何这么高兴？”
“一件事，我做到了我能做的，我可以努力的部分完成了，如果没达到预期，那就是我实力不够，或者这件事本身就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所以，我为何不能高兴？”
启荣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秦如清话音一转，“这件事能成事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啊，你觉得宋家不怕方家啊？”这件事继续深挖肯定要挖到秦方两家曾经的旧事上头。这点，连启荣都可以想到。
秦如清笑一笑，“我倒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怕不怕的问题，而是立场和所处角度的问题。”
“仙品对方家有诸多顾及，并非是因为仙品怕了方家，只是身处他们的位置，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跟仙品打交道起来麻烦，合作起来麻烦。”秦如清就不怎么乐意跟仙品打交道。
“但是宋家就不一样了，本身实力很顶，人家品级在那儿，干的行业还是情报舆论这种，跟哪方关系都挺好，又不那么好，谁都不靠。”
“这种怎么了？”
秦如清背起手，步子越发轻快：“谁都不靠，绝对中立，但是哪家的好事坏事我都知道一些，说不说就纯看心情，全员吃瓜看戏。”
“这样的家族，估计说起仙品都没什么顾及，更何况一个方家？”秦如清轻飘飘反问。
当然，最主要还是：营销号哪有节操啊（仰倒：，，